因为穆云琅知道,那个裴睿也许会被追究,但是被追究的原因却不是伤人性命,而是类似于擅离职守之类的理由,对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顶多罚一罚俸禄,或者闭门思过。
是的,在这个世界,人命就是这么低贱,上位者对于下位者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利。贵族打杀奴籍、贱籍是没有任何惩罚的,即便是庶民,也是任贵族宰割的存在。相反,平民若是胆敢招惹贵族,那差不多日就到尽头了。
朝堂上士族和庶族,权贵和寒门的对立都是那么明显,更何况是在民间?这不是一个人可以改变的观念,这种观念在这个世界上,深入人心植入骨髓,无可撼动。
有人性的贵族,像穆骏同临川长公主这样的,他们心底也是这种观念,只是他们会约束自家侍从不做欺压姓之事,总的来说,他们也犯不着做欺压姓之事,甚至于去他们府上为奴为婢做工干活,都是被抢的美差。
而像裴睿这样的,就如穆云琅所见,他们才不会理会别人的死活,即便这样,即便有人愤怒,有人指责,却没人敢说要讨个公道。因为就是闹上了公堂,大老爷也是偏向于贵族的,最后的结果往好里说贵族赔些财物,往坏里说庶民也许还会被倒打一耙,得不偿失,只能认命。
当然,这些事情也并非永远都不能的见天日,若是有一天,这位犯事的贵族失势了,这些事情就可以被拿出来论公了,被这位贵族的敌对势力拿出来拼命的抨击。如果这位贵族一辈都得势,这事也就悄无声息的掩埋在了历史的尘埃里。
这些法则,穆云琅都懂,但是身为一个被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现代灵魂,她却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穆云琅唯一能做的,便是给自己留一点身为现代人的良心。
“哥,帮我给那个老婆婆的孙一点银吧。”穆云琅低声说道,拿过穆云璨的小荷囊,把自己随身带着的几块碎银放进去,然后才交给他,始终无法就这样坐视不理。
穆云璨点点头,接过自己的荷囊,迈起小短腿蹬蹬蹬跑下楼去。
这件事对穆云琅触动很大。虽然飞机失事之后,自己莫名其妙的成为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让穆云琅无比诧异,但是她还是决定要好好活下去。家人都对她很宠爱,很保护她,以至于她即便是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性,也不曾亲眼见过,如同被保护在温室里的花朵。而这一次,才让穆云琅彻彻底底,第一次亲眼认识到了,这个世界到底有多么的残酷!
在启程前往京兆的前一天傍晚,临川长公主亲自去连府接了连衿。穆云琅和穆云璨已经被告知了连衿将和他们一起去京兆的事情,而且都是小孩,没多久,连衿便和两人混熟了。
从扬州到京兆,大船行驶了十多天,终于可以看到京兆以南的游仙山,据说早年山上有神仙坐化,遂得此名。如今,游仙山已经成为了京兆权贵的避暑胜地。
广济渠至京兆还有段程,广济渠港口早已经有长平侯府的人在候着了。来人有二,一是如今的长平侯穆驰的嫡长穆云瑞,已过弱冠之年;二则是长平侯府四房的嫡穆云琏,年方八岁。
“叔一辛苦了,早些回府歇息罢。”穆云瑞跟穆骏见了礼,说道。
“大郎都长这么高了,好!”穆骏看着长平侯府长房的嫡长,身姿挺拔,目光沉静,很是欣慰,能看得出来,这是个有担当且沉稳的,又拍拍穆云璨的肩膀,“还不跟大郎和十一郎见礼。”
“大哥好,十一哥好。”穆云璨笑嘻嘻的抱着胖手作揖,又是一番兄友弟恭的场面。
临川长公主等女眷,下了船便直接呆在马车里,只有穆云瑞过来隔着马车帘跟临川长公主见了礼,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准备进京兆了。
临川长公主的府邸,和长平侯府虽然是在同一个坊内,不过大门却开在两条街上,所以尽管两府的直线距离并不远,但因为中间隔了一位已经致仕的官员的宅院,要从一府大门走到另一府大门,也破费功夫。后来那位官员返乡后,临川长公主从皇帝那儿求来了那座宅院,乒乒乓乓一阵乱拆,将公主府扩建了,多了一个占地面积不小的后花园。
临川长公主做主在后花园那儿开了一扇垂花门,垂花门常年有公主府的护卫守着,一穿过垂花门便是长平侯府西北角的偏院,方便两府往来。那个偏院住着的,正是长平侯府最喜好清静的七姑娘穆云璎。
穆骏既然尚了长公主,自然是要住在公主府的,哪怕他并非如一般的驸马那样,只有一个虚衔,而且还身居要职,但是和长公主比起来,他仍只是臣,而长公主则是君,阶上长公主都压死他了。
大鄅朝沿袭前朝旧制,在礼法这一方面,管理还是很严格的,先帝闹出了那么多的荒唐事,但是最重要的件事,一是皇后之位,二是之位,是蒋贵妃的待遇问题,到死都没能顺了他的意。这其中的原因,就是礼法挡在他面前,有了礼法这一座大山,山上坐着的维护这座大山的人,便是千千万万,谁也奈何不得。
其实长平侯府给穆骏一家留了位置、景致都很好的院落,只是临川长公主一家人从来没住过而已,这事曾经还在长平侯府里闹出了不小的乱。
公主府的管家早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连同公主府的所有仆从,那看起来还真是声势浩大。这些仆从,向临川长公主和穆骏行礼之后,就是向穆云琅和穆云璨见礼,穆云琅淡定看着面前乌压压跪了一大片人,口中齐呼着:县主万福!
穆云琅微笑,稚嫩的童音说道:“沉香,赏。”然后身后一名侍女就上前去打赏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