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上等你哥回来了,娘跟你们两个一起说。”临川长公主答道。大儿和二儿常年呆在京兆,有些事情就算自己没说过,他们如今估计也已经弄清楚了,只有小儿和小女儿,一直呆在岭南,才对长平侯府的那些腌臜事毫不了解。
晚膳过后,临川长公主将白天发生的那些事情,一点一滴都告诉了穆驰。穆骏本来刚回家的时候,就看到自家老婆神色不对劲儿,但是饭桌上不止有孩们,还有连衿,所以什么都没问。如今回了房里,这些事情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把他也给砸晕了。
“母亲居然同意了?”穆骏自己也是相当诧异,看来他对夫人的了解,也挺深刻的。
“不同意又如何?那些东西她又不可能一直攥在手里,趁着现在还有转圜的余地,早早吐出来不好吗?非要等到什么都没了,那时候闹起来,她的体面往哪儿搁?”临川长公主忍了好久才没翻白眼,“何家这些年,是越来越没个正形了,还不如早早回老家去当个富绅。”
穆骏看着临川长公主,似乎想要说句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一句话没说。
“先帝在位的时候,宠蒋贵妃宠的跟眼珠似的,君王喜好也影响到了朝堂之上,不少朝臣也是有样样,宠妾灭妻,老长平侯就是其一。其实,他们怕是也巴不得扔开家中年老色衰的老妻,好去跟美娇娘厮守。”临川长公主讽刺的笑了笑,“不是娘早年瞧不起寒门弟,而是因为当初这样做的朝臣,十之七八都是寒门出身。没讲究,心中毫无规矩,才能做出这般令人恶心的事情,书都读进了狗肚里去了,连礼乐规制都扔到九霄云外了。有这般毫无羞耻之心的朝臣,自然也有不少谨守礼法的朝臣,他们敢言直谏,甚至有不少在朝堂任职的世家,因无力改变这种情况,也不愿与之同流合污,便直接挂印而去。是以先帝无人可用,只能补充更多的寒门弟入仕为官,这也是为什么如今朝堂上寒门弟人数大增的原因之一了。想当初,朝堂之上可是被士族掌握的,祖、高祖,乃至平帝,都被世家压制的挺难堪。这么想来,先帝倒也是无意中,做了件好事。”临川长公主说起这些似乎挺平静的,但是在当年的那个环境下,处境之艰难可想而知。
穆云琅闻言,不由得思了起来。她知道大鄅朝士庶对立分明,在她前世所习到的历史观念中,在某一段时期内,由于士族掌握着大量的社会资源,导致社会处于一种其不公正的状态,这对于社会的进步是有阻碍作用的。但是灵魂穿越到大鄅朝之后,当穆云琅见了一些世家,又听过临川长公主的某些言论之后,也只能说,世家的形成和存在也并非是偶然,他们确实是有过人之处的。说白了,士庶的对立也只是一种阶级利益关系的博弈而已。
“团团想说什么?”临川长公主看到她有些不解的神情,便问道。
“士庶对立,到底他们哪边是好人?”穆云琅不能询问过深邃的问题,毕竟年龄在那儿摆着,聪慧是一回事,但是多智近妖就是另一码事了,她心中也是有的,所以只能用这种看似幼稚的问题,来揣临川长公主的想法。
临川长公主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却转而问穆云璨小朋友:“郎觉得呢?士庶,哪边是好人?”
“都有好人,也都有坏人吧。”穆云璨挠挠头,以他的智商,也只能想到这样了,“崔先生就很好啊,但是裴郡马就不好;我们在岭南见得很多庶民,都吃苦耐劳,种田干活很认真,但是也有偷奸耍滑的,母亲也处置了很多不是吗?”他所说的崔先生,正是宫中崔昭容的哥哥,当今名士崔遐,世家崔家的嫡。当年在穆骏一家在岭南的时候,崔遐曾去岭南游历,在刺史府待过一段时间。而裴郡马,正是当初在扬州见过的裴睿。
“郎真聪明!”临川长公主有点欣喜自己的小儿看事情居然能看的这么清楚,“就是这么一个道理,世家历经年沉淀,经世不衰,自然有他们的根基和风骨,但是他们家族内部也出过不无术的纨绔和蛆虫。而寒门中,也出过得力朝臣和名士。这些,都不能一棍打死,要靠自己去分辨,看看什么人值得结交,什么人应该远离,局限于门第并非大丈夫所为。”临川长公主殷殷教导,至于更深层次的君主集权、党争之类的,她并没有提起,毕竟那些对于两个小孩来说还远,而且他们如今也不会明白。
“团团明白了吗?”临川长公主又看向小女儿,笑问道。
穆云琅点点头:“知道了!”这点小道理,她怎么会不知道啊,不过五岁的孩是真不懂。只是,对于临川长公主思想如此之开放,穆云琅真的是有些出乎意料呢。她原本以为临川长公主很厌恶世家,毕竟当初赐婚被拒挺丢脸的,她还暴揍了人家一顿呢,而且皇家也时不时的被世家无视甚至蔑视。没想到,临川长公主的思想,早已经跃然凌驾于当今这个社会之上了,抛开了世俗中的偏见。
“那娘继续说了,长平侯并非只有陆氏一房妾室,还有石氏和赵氏,石氏就是五房的生母,而赵氏当初是杨老君身边的一个侍女。那会儿老侯爷一颗心都系在陆氏身上,杨老君试图多赐几房妾室,让老侯爷转转心性,结果赵氏被陆氏给收拾了。石氏有了身孕之后,避在杨老君院里,才平安生下了五房。”临川长公主说的很平淡,“据查,那段时间夫人过的确实很艰难,有段时间,陆氏甚至将夫人从福安堂赶了出去,窝在后院南角一个小院里,日过的别提多么拮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