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他没死?”聂清然睚眦欲裂,哀伤的声音如重锤般击在在场每个人心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什么都没看见,凭什么断定他死了!我绝不相信!肯定是你们没有用心去找!你们再去找啊,再去找啊!”
众人静默,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五千将士没日没夜的沿河寻找,岂是没有用心?
找不到任何东西时,数千铁血男儿泪洒河沿的景象就连上天都不忍观之。
可是没有人去反驳她,大家也都在想,或许真的是没有用心找,如果再用心点肯定能找到!
“没有人反对是不是就都同意他还活着。我们为什么要为一个活人办丧事?”聂清然咬着嘴唇,努力挤出笑容。
从头到尾她都不敢提起那个名字,生怕一不小心所有的防线就全部溃决。
你是个骗子,大骗子!你说会在京城等我回家,就是这么等的吗?等我回来参加你的葬礼?我不会让你得逞的,绝对不会!
几近破碎的心底,有个声音在狂吼。
一场丧事就此取消,只因那个女人说了一句话:若你们都认为他死了,我便去陪他罢了,免得他一个人寂寞。
银亮的剑身衬着毫无血色的脖颈,令人触目惊心。
没有人敢再坚持了,人们再也不能承受失去第二个人的痛苦。
丧事取消也好,至少存了个念想,一天没有办丧事,人便活着一天。
只要活着,终究会有回来的一天,不是么?
是夜,定北侯府的密室中,穿着便装的八方边城将领以及兵部各手握重兵的大员齐聚一堂,似乎在等某个人。
昏暗的房间中,几支蜡烛是唯一的光源。
每个人的面色都很低沉,主帅的生死不明如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各位将军久候了,我刚刚处理了些私事。让各位久等,还望赎罪。”推门而进的聂清然脸上有着异于常人的苍白,下午大闹丧礼时的激动被清冷取代,整个人都憔悴了好几岁,只有明亮的眸子中依旧有着属于星月宫主的坚毅。
“末将(下官)不敢。”众人齐齐拱手行礼,不论是源于对侯爷的忠诚或者是对女子本身的敬佩,都让他们发自内心的对她毕恭毕敬。
“想必各位都不知为何我要大家来这里吧。”聂清然环视一周,轻轻开口。
“还请夫人明示。”
“诸位有谁认定侯爷已死?”聂清然没有说理由,却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他们自然是希望侯爷没死,可是那种情况下怎么会有生还的可能性?
“看来诸位是对我下午阻止丧礼的事有意见了。”聂清然薄凉一笑,望向众人的眼光也多了几分凌厉,“我再问一句,谁认定侯爷已死?”
“末将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可是那个瀑布——”北方戍边营的都统章程迟疑着顿了顿,终究还是咬牙道,“实在是难以生还。”
“是么?”聂清然淡淡道,“今日让各位前来正是为了此事。不论你们如何说,我都不会相信侯爷已死,除非亲眼见到他的尸体。不要以为我是受了刺激,不愿面对现实。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万事都得有证据,不能凭空想象,想必各位将军也并非单凭推测就断定事实的人。所以,不要说信不信,只问一句,谁认定侯爷已死?”
“末将不认定!”李铁第一个开口。
自从落雁城一战后,他便成了西北戍备营的都统。
聂清然望着他点点头,又转向其他人:“还有谁和李将军一样?”
“末将也不认定!”东方戍边营都统王善行也坚定道。
“末将(下官)也不认定!”
剩下的各个将领陆陆续续的也都表示赞同。
聂清然环视他们一眼,又缓缓开口:“既然如此,我便把话说明白了。若有人不想继续忠于侯爷,或是不想等侯爷回来,现在就从这个门走出去,自此与定北侯府再无瓜葛。离开之人只要不做有损侯爷的事,我绝对不会为难他半分。可若有人倒戈相向,我必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一众将领相互交换眼神后,齐声答道:“末将(下官)愿为侯爷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好!是你们自己不愿离开,并非我聂清然胁迫诸位。留下之人,我聂清然向你们保证,只要有定北侯府和星月宫的一天,我就会全力保你们封妻荫子,富贵荣华。可若日后发现有人有二心,我星月宫必将叛徒千刀万剐,挫骨扬灰!”聂清然的话语铿锵有力,仿若与众人达成了一个不可磨灭的誓言,“望各位全力相助我早日找回侯爷,雪洗耻辱,完成大业!”
“末将(下官)誓死追随侯爷与夫人,雪此耻辱,完成大业!”众将领齐齐下跪,也以掷地有声的话语回应。
“可是夫人,如今侯爷不在,皇帝必会抓住机会打击侯爷的势力,我们这些与兵权相关的人正是他的首要打击削弱对象,我们要如何处之?”西南戍备营都统石天齐问道。
“皇帝要处置你们也要有证据,星月宫必不会让丝毫不利于诸位的证据摆上他的案头。你们自己也须得注重言行,谨小慎微,不可让人抓住把柄。若他要以莫须有的罪名来处置诸位,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聂清然笑容阴寒,眼角浮现出一抹冰冷的色泽。
“夫人要如何做?须得告知下官一声,下官等好有准备。”兵部侍郎李显泽疑惑的看向女子。(这人还记得吧?阻拦凌邺和上官鹤比武,成亲那日聂清然送他钥匙的)
“此事无须大人劳心,到了那一日我必会告诉你们该如何做。你们要做的就是得到军心,让将士们忠于侯爷更甚于皇帝!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不希望到需要用的时候,你们控制不住你们自己的兵。”
“难道夫人你想——”兵部尚书白若峰惊讶的看着她,没有把“逼宫”两个字说出来。
“当然不是,且不说名不正言不顺,便是名正言顺,也须侯爷定夺,我去做那事干什么。”聂清然知他所想,淡淡一笑解了他心中疑惑,“你们无须管我如何做,只要对侯爷绝对忠心便可。还有,不要放弃寻找侯爷,不可仅限于梁城,可能救走侯爷的人把他带往别处了,所以全国都得找寻。毕竟我的办法也不能拖延一辈子,必要尽快找到侯爷!”
“末将(下官)谨遵夫人之命!”
“我替侯爷谢过各位将军了!”聂清然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头。
“夫人言重了。侯爷对我等恩重如山,这些事不过是我等分内之事,岂敢受夫人如此大礼!”一屋子的人急急跪下,朝聂清然还了一礼。
“还望诸位将军鼎力相助,助我尽早找回侯爷!”
“末将(下官)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即将分裂的定北侯势力再一次凝聚起来。
很多年后,参加过这次密谈的人回忆起当时的聂清然都会说,这样傲然**的女子才足以与那个绝世无双的少年侯爷并肩而立!这样的一对璧人才足以担起人中龙凤四个字的评价!
梁城外的曲水河本只是一条默默无名的河,最近却由于不久前的那场厮杀而受到整个天曌的重视。
很多将士自发的来到这里搜寻他们心目中的崇敬对象定北侯凌邺,可惜一批又一批的人满怀信心的来,却最终都是失望而回,找不到有关于侯爷的任何痕迹。
傍晚的阳光在水面碎裂成无数熠熠生辉的光斑,河边孑立的女子一袭白衣,静静地看向奔流的河水。
夕阳的余晖笼罩在她身上,使她整个人都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搜寻的将士陆续离开,白日都热闹非凡的地方渐渐变得安静,只剩她一个人还站在河边。
你真是一个大骗子,我当初怎么就相信你的话了呢?说什么我在京城等你回家,说得真好听,可等我回家的时候你自己却跑了。也不知道躲哪里逍遥去了,把这么大的摊子丢给我。
你的手下,你的兄弟,你的家人我都要替你守住,不然你回来的时候肯定会说我的。
那些将士们有多悲伤你知不知道?你身为主帅居然敢随便舍弃他们,让他们独自面对那些虎视眈眈的外族人。
秦前辈有多难过你知不知道?他视你如亲生儿子,毫不吝惜的把毕生武学都传给你,你却这么轻易就跑了?你让他如何面对爹的在天之灵?
娘有多伤心你知不知道?她年轻丧夫,多辛苦才把你拉扯大?在西北的那些日子她有多苦有多累?你这个不孝子,现在居然消失不见了。她每日都几乎以泪洗面,还强打着精神来安慰我,她有多难受你知道吗?
还有我,在你心里我又算什么?当初是你先招惹我,如今却一声不吭的离开,你当我什么?你说让我好好收着这个长命锁,日后肯定有用得上的地方。可你告诉我,你不回来,刻着你我名字的长命锁还怎么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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