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该怪的了谁呢?沉重不堪的礼教,分明就是人性命的枷锁,不知有多少如花似玉、豆蔻年华的女成为家族利益的牺牲。思至此刻,满满不由叹息道:“名门望族又如何,竟比不得乡村野妇来的痛快。”
本就放了晴的天,说变就变。乌沉沉的云汹涌而来,尽数堆积在头顶上。不消片刻,洋洋散散的雪花倾之而下。柳碧玉微微瞅了一眼稻草垛,揶揄道:“变天了,喊上稻草垛里的小姑娘回家吧!”
满满虽觉诧异,却不愿费神较量,朝着稻草垛方向喊了两声,姗姗顶着满头草屑探出了身。瞧见柳碧玉还在,扁了扁嘴,踌躇半天,还是上了前来,却是站在两丈开外。
满满面上略显尴尬,洋装弹雪的空档,给了自个一记白眼。待抬起头,柳碧玉表情微冷,不显喜乐。浓密纤长的睫毛,沾染了厚重的白色,却不擦拭丝毫,大由随意而任之的意思。
满满忙道:“柳姐姐,雪愈发大了,还是带着元宝回吧!”说罢,姗姗忙催着离去。满满来不及跟元宝道别,就被姗姗强行拽着去了。
寒风凛冽,吹在脸上,犹如针刺。满满慌忙把围巾拽出,把脸围去大半,单留着一双灵动的大眼露在外面。姗姗不愿迎风前行,便倒转过身,背着走,忽道:“咦,她为什么还不走。”
满满听闻,此时已临至拐角,满满慌忙回头一瞥,却见柳碧玉依旧立在原处,连姿势都不曾换过。随风而舞的碧色衣裙,包裹着面容模糊的女,一点点浸染在漫天飞雪里。不觉悲凉,未含凄冷,触目所及,皆是不可复制的绝美。
这晚,满满睡的不安稳,翻来覆去,呓语连连,几次惊醒。
是夜,满贯被满满的梦话扰醒,但觉她呼吸沉重,鼻息异常灼热,慌忙下床掌了灯。却见她脸色潮红,显得微微泛白的双唇愈发失了颜色。满贯暗道不好,忙抚上满满额头,只觉似沸水般滚烫,灼人皮肤。
满贯忙去外面舀了一盆雪,将帕在里面滚了后,方搭在满满额上。钱老爹此时已醒,待看过满满后,忙披了衣裳下了炕,道:“满贯,满满上次吃的药,还剩一副,我这就去煎了,你好生看着。”
满贯忙拦下钱老爹,“爹,您腿脚不方便,还是俺来吧!”说罢推门去了厨房。
屋门开关之际,狂风伺机卷了寒雪强行灌入,乍凉的寒意让钱老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忙给满满重新掖了掖被角。
待给满满喂下药,天已蒙蒙亮,鸡鸣已是此起彼伏。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满满呼吸渐渐平稳,脸色不再潮红异常,额头有汗沁出,钱老爹知晓这是要发汗了,怕她情急掀了被,只好一直在炕上守着。
满满醒来已近晌午,感觉嘴里苦的倒胃。里衣略微潮湿,贴在身上很是难受。雪停了,阳光撞上窗上的贴纸,渲染出一块耀眼的明黄,看的心都跟着暖了起来。一扭头,发现满贯合衣躺在炕上沉沉的睡着。
满满的病来的突兀,却如六月的细雨,几番缠绵不肯离去。一连天,皆是病歪歪的蜗居在床上。闲来无事,满满取了小弓细细的擦拭。许久未动,上面集聚了好些灰尘,弓弦依旧强韧有力,稍微拨动,便发出沉沉的低吟。
屋门响动,接着探出姗姗的小脑袋,见了满满把玩着弓箭,一脸的艳羡。姗姗穿了件新夹袄,水蓝色的底衬着姗姗格外白净、秀气。钱老爹舀出炕在灶上的花生,姗姗也不客气,一边磕着花生一边同满满说话。
“满满,你瞧着我的新夹袄可好看?”
“嗯,好看。这样好的衣料,你奶奶舍得?”
“你也不信是吗?可它真真切切穿在我身上。”
本难捱的时间里,因着姗姗的陪伴,便好打发了许多。一整下午,侵着花生微焦的香气,从指间匆匆流逝。
临近傍晚,声声马鸣透过墙壁,斜刺进了屋,本昏沉的满满刹那清明了起来。满满屏气,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可除了丝丝钱老爹的声音外,旁的什么也听不到,便生了几分懊恼。
姗姗见她眉毛皱起,揶揄道:“你若是有对顺风耳,定是要天天听墙角的。”满满脸一红,洋装没听见,却安下心来继续躺着。
姗姗还欲打趣,只是话未出口,钱老爹便提着一包东西进屋里,后面还跟着大包小包的满贯,遂改口道:“今个天不早了,明个我再来找你耍。”
待满贯送走姗姗,刚进屋满满就迫不及待的问道:“爹说那是安爷爷家的马车,当真?”
满贯上前,用被重新裹了她,一脸宠溺道:“当真。”
“马儿漂亮吗?”
“嗯,漂亮。是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待你病好了,让马夫带你去骑。”
满贯打开最大的包袱,里面是一床新的缎面蓝底暗花被,触手所及,光滑柔软。映着暗暗灯光,更是熠熠生辉。满满这般粗布麻衣惯了的人,初见如此锦被,当真是欢喜的不得了。
满贯又打开另外两个略小的包袱,里面皆棉衣,而且棉絮为厚重。满贯道:“这是安奶奶与安灵做的棉衣,好叫咱暖暖和和的过冬。”说罢,从底下掏出一件碧色暗花底的锦缎对襟齐腰褙,与一件同色料的裙,“满满,这是你的,快穿上试试。”
满满忙接过,样式虽然简单,但是剪裁的很是合体。领口与袖口,皆用彩线绣了连枝云纹,却不显眼。独独前襟,绣了并蒂双开梅红海棠,衬着碧色的暗花底,愈发明艳动人。针脚细密齐整,一看便知是安灵的活计。满满两下便将衣裙套在身上,喜滋滋的转了一圈道:“爹,哥哥,好看吗?”
钱老爹与满贯,皆道:“好看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