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六月窦氏旧病复发卧于长信殿－－－－－－－
距陈皎上次进宫，已经是七日有余。前些日长乐宫派了人到府，说窦后还在昏这，整宫医拼尽全力救治，却还并无定数，便叫她暂且不要去看窦后，免得再添麻烦。
窦彭祖是在一日前出的殡，说是刘启一手操办，千尺白绫逾耳丧鸣，排场格外之大，还逾矩寻了片地儿建了墓陵，却是冷冷清清，没什么人来。知**多少是知道刘启此等举措是为了低声下气想窦后赔礼。可惜照她今儿看的意思，刘启是白白费了大笔的银。
虽是初夏，这正午的阳却已经是很是毒了。刘启却在这么个天儿直身跪了，正朝着长信殿正门。身边儿的两个陪着站着的宦官早已是心惶得满头大汗，却是不敢劝说，只好拿着扇一刻也不敢罢地替刘启仔细收点儿凉风。可惜那两个不过还是孩，也不懂得这风是越扇越热。刘启倒也不推，任由他二人一下一下给自己找罪受。
“母后，儿臣知错了，母后！”
刘启一代帝皇，如今竟将脸面降到了最低，嘶声力竭，全然不惧旁人侧目。
“母后怪罪儿便是怪罪儿，切勿因儿坏了身！”
陈皎眼光掠过刘启，眯眼看向长信殿阶上定定站立的宫女儿。目视天败颜，却是云淡风轻熟视无睹，那不是半迎是谁。看来王娡是在里头的。
半迎这也是抬眼看着了陈皎，轻轻点头，转身扫了裙角，紧殿禀报了。
“陛下就在那儿跪着，殿下也不去劝劝？”陈皎侧过脸，耳语刘彻。
“父皇如今已经是万分窘迫，我如何再去搅他？”刘彻皱眉看着刘启回道，“我那表叔与皇祖母一箱感情深厚，皇祖母也不想一时能消气下去的，若是母皇就这么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二人能重归于好。先去看皇祖母罢，若是能劝得她宽恕了父皇才是最好。”
－－－－－－－－－－－－－－
陈皎随刘彻入室，特意绕到了殿后门，避开刘启。
只见窦后还是歪歪躺着，似是累了，正眯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榻边人说话。王娡自然在，刘嫖也在。
“哼。他当他给彭祖办了场盛大的出殡礼，再到哀家这儿哭喊一番，本宫就能忘了他所为？”窦后听罢陈皎提及外面的事儿，不屑愤愤道，“挥手花几两银，谁不会做？挤出几点眼泪，嘶哑几声嗓，岁的孩童也懂得用这招骗得母亲！他越是与哀家来这一套，哀家便是越厌他。永巷小女的伎俩，怎可使得他一代帝皇身上？怎对得起哀家生他养他，怎对得起他早逝的父皇？”
窦后说着来了气，猛咳一声。身边儿宫女儿忙是手快着抽出帕替她捂着。可惜差了一步，在场四人无一不楚楚地看着帕缝隙中溢出的血色。
“罢了罢了，”窦后被喂进一勺雪梨冰糖水入口中，缓过来了些许，却也不想再应付，“都散了罢，散了罢。彻儿留下，哀家有话要说。”
这种情况陈皎已经见过数次，倒也不奇怪，行了礼便退出去了。她与刘嫖也没什么好说的，寒暄几句便也错开了。倒是王娡，见陈皎身边儿没了多余的人，却是匆匆迎上来了。
“你可有留意，后近日总喜留彻儿叙话？”
陈皎与王娡对上眼。她近日忙于在皇后后二人之间周旋，面貌已大不如前。如今眉头深深皱着，整张脸舒展不开，实在苦妇一般。
“是。”陈皎答话，“不过是后娘娘亲近——”
“不是。”王娡却是早料陈皎会说什么，“本宫本来也是如此想。却有一日后遣本宫回去，本宫却落了一条贴身带的帕，折回去寻。到门外听着了后与彻儿密谈之事。
“阿娇，”王娡思量许久，却还是道，“若彻儿近日送坐胎药与你，断不能喝。”
“窦后有意要陛下禅位，似乎朝中要臣皆以同意，只欠东风……”
“彻儿登基……”
“本宫不愿……劝说不成……”
“可彻儿没有儿，后继无人，为时早……”
“若你怀孕……”
“陛下……”
“上皇……”
－－－－－－－－－－－－－－
陈皎落寞走在长乐宫花厅内，头脑里王娡的话针扎一般，好不吵闹。
若她怀孕，刘彻便要逼父禅位？
虽然了解是刘启近日不负责任的表现与近日接连不断的各地纷争所促成的一切，但这么听起来，却还是大逆不道之行为。
陈皎一混沌着，却也没留意自己这是往哪乱走。
“小心。”
陈皎一下醒过来，这才看着面前月衫男。
司马相如，他为何还在宫里？
“在下承蒙后错爱，有幸游历几年山水，随性辞赋。如今后身体堪忧，在下定当前来探看。”司马相如自然说道，“不想遇见了……”
陈皎扬眉，抬头正视她。发髻上金簪衬映阳光艳艳。
“妃殿下。”
陈皎点头，“知道了。只是司马公来得不巧，后当下身体不适，不愿见人，你暂且退下，改日再来罢。”
说罢便是垂下头，欲要要转身走过司马相如。此人与刘彻外貌奇像，只是眸中却分明少一分刘彻储君的运筹帷幄，多一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陈皎看多了，却是多少混了二人，不知孰胜孰败，实在心烦。
“有一美人兮，简直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陈皎回，疑视其人。
“那日在前殿，在下此琴曲只因偶然得梦作出一半，便是再无头绪。”司马相如淡淡道，“却见殿下霓裳羽衣，翩翩而舞，如凤如凰，在下看得痴迷如醉，不慎弄断琴弦。然琴弦虽断，赋思尽显，涌出开篇二句。今日有幸见得殿下，颂之相赠。”
陈皎张张嘴，看见司马相如清寒若冬水的双目，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幸好有人来间断，解救她于此尴尬境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