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得直点头，听完何管家那话，简直没好意思抬头，又是御医又是刚才情况的，说白了就是我医术不如御医就算了，还弄出个大岔来。不过现在也没好意思在意那话中话了。
我拧起十六少的手，虽然做了心理准备，可一把，还是有些吃惊，脉象居然又平稳了，均匀而又清脆，原本温热的手也慢慢恢复惯常的冰凉，很难想象刚才那滞重虚弱的脉搏曾出现过在这躯体上。
“曲医师，以后给少爷开的药，先给少爷喝上一口，隔断时间观察无大碍了，才让少爷喝下去吧。”何管家语重心长的说道，“此前少爷也吃过同样令他脉象大乱的药，老爷得知了，就把那个医师撵走了，还下令禁止他继续行医。”
我一惊，倒不是因为怕以后不能行医，而是会被撵出冥侯府，这念头一出后，我又再吃上一惊，这不正是我所期望的么，怎么偏在这节骨眼上生出了不舍？
何管家目光沉重的看着我，吐了口气，他也看出了我的惊慌，再次出声，语气就不再是语重心长的了，半是警告半是体谅：“这一次就权当是个警醒吧，老夫也不向其他人透露，可曲医师得答应老夫，这样的意外，不要再出现了。”
得言如此，还复何求，赶忙重重点头，拍打着胸口做出承诺，“定当，定当。”
瞧见我的熊样，何管家叹了口气，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十六少，又换了个口吻道：“到偏厅说吧，别打扰少爷休息了。”
说罢，踏着稳健的步伐走开了，我当然也只得屁颠屁颠的跟上，展童留在寝室，照顾着十六少。
才到偏厅，何管家不等我站稳就开始他的回忆之旅。
“在少爷六岁那年，”何管家思了一会，又接着说道：“距离现在也有十四年光景了，老爷从不知何方请来了一位老医师，快到花甲之年还带着一个两岁的小女孩，开初时，少爷的病依旧，老医师则每日研究着新药，让少爷试，可少爷的病仍旧不见好转，快七八个月的时间过去，老医师仍未能找出少爷的病根，尽管如此，老夫依然觉得老医师治疗是有效的，在这段时间里，少爷明显开朗活泼多了，身体状况没有再持续恶化下去，待到十一个月之时，老医师终于研制出了一剂药，经过多次的试验，拟定了合适的分量，每一日少爷都按时吃药，身体奇迹般的好了起来，不消几天便能蹦蹦跳跳，而且食欲大增，生龙活虎得像是从未病过。那时候别提我们有多高兴了，可是……”
何管家话锋一转，原本喜庆的脸瞬间黑沉下来，掩盖不住失望的忧伤，“少爷才刚转好，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一个平白无故的早晨，伺童惯常地把药递到少爷跟前，少爷也照常喝下，岂知……”
何管家的脸更黑沉，那是悲哀的神色，似乎如何也是不能接受这个打击。
良久，他才缓缓道，语气中仍是伤感不堪提调，“就是那一剂份量过重的药，少爷全身抽搐，发热，脉象紊乱，整个人进入了癫狂的状态，心率失常，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呆，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老爷火烧火燎地赶回来，还把御医请来了，经过医的诊断，然后服下了刚才的静心丸，少爷才渐渐恢复正常。”
“管家刚才说，药剂的分量过重？言外之意是……？”我狐疑着这当中的蹊跷，作为一名医生，即便像我这般不济的，也绝对不会搞错份量，并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的配对，当中的因由……值得探究。
何管家又重重地哀叹了声，脸上同样写满疑惑，“那位老医一直都是的相当谨，连熬药也不假手于人，也就因此成了唯一的嫌疑人，老爷认定他是有预谋陷害少爷，但念在他也是有功便没深究其责，把他驱逐出城，终身不得进城。”
我瞧着何管家的脸色，即便他说的是那样的诚恳，可仍是能看出他对此事的怀疑，斗着胆问：“何管家也相信那位老医是有预谋的？”
何管家顷刻间脸露警惕之色，神色紧张了起来，心底存在已久的矛盾似乎在一刻间被激发，最终，何管家还是遵循了心意，把声音压得低，“老夫认为，老医是被陷害的。”
虽做了心理准备，仍是禁不住的颤抖，如此说来，是有人不愿意看到十六少爷病愈了。
“那以后，老医的药方继续用了？”
何管家又叹着气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不是不用，而是没得用。”
“王爷下了禁令？”我惊讶道。
何管家摇了摇头，“老医并没有留下药方，而且，自少爷出了事，老爷就不再信任老医师，而是让御医全权负责少爷的病，就算有药方，御医也不允许我们用。老夫虽算不得医师，但照顾少爷二十载，多少也略懂些，方才少爷脉象是紊乱，可脸色却异常的红润，手脚也有劲，不再冰冰凉，一如当初那个状况，不知曲医师用的是何药？”
我能瞧出何管家的眼眸中闪烁着希望之光，他的言外之意，只要我能把分量控制好，便能像那个老医一样，把公的病治愈。
“何管家实不相瞒，那剂药是我爷爷幼时给我喝过的，听他说，这只是强身健体的普通药，并无特别。”我真没想到爷爷一剂强健体魄的药会把人喝至神经抽搐。
“还是劳烦曲医师再研究研究分量，老夫感激不尽了！”说罢，何管家就要给我鞠躬，吓得我赶忙把身弓得比他还低。
“曲某定当竭尽全力。”无可推托，只得硬撑。
何管家得到我的肯，竟高兴得像个孩，“老夫就先行谢过曲医师了。”
“不敢当，不敢当。”我憨笑着，想着该怎么去拿捏那分量。
原是一脸高兴的何管家又突然变得一脸凝重，沉着声提醒我道：“不过曲医师一定要小心谨慎，官宦世家，勾心斗角难免会伤及无辜，要懂得保自己的命，才能保住少爷的病，一切都要小心谨慎。”
何管家的话直接命中要害，听得我心惊肉又跳，禁不住地打了个寒颤，整条背脊都凉透了，一来便摊上这侯门大斗法，我还能有命走出去吗？
或许是我的表情过于慌张惊骇，何管家露出了一脸歉意，“老夫实在失礼，让曲医师受惊了。”
“还……还好……呵呵……”我痴痴呆呆地呓语着。
何管家轻轻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想他的本意是要给我剂力量的，可我经他那么一拍，别说有新能量了，就连仅存着的力量都被他打掉了，脚软得快要站不住了。
轻拍了我后，何管家双手负于背后，跨着轩昂的步调离去了，只剩我一人凌乱于风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