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黎若幽这个人就是会给人第一眼很特别,第二眼想去了解的感觉。
那天,她仍旧像往常一样在周二的晚上唱完了三首歌走下了舞台。而我并没有在下面欣赏,而是在后台等她。她看见我时跟之前一样,微微怔了几秒钟便又恢复了安静。她问我找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我说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然后她又一次愣住了,我笑了。开玩笑的,我是来还你东西的。我把黄色的记事本还给她,她接过本子重重地对我说了一句谢谢,却又觉得不够,便邀请我吃饭。
好啊。我没有犹豫,满口答应。就算她不说,我也会“要挟”她这么做的。
那,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她很爽快,背起背包同我出了酒吧。我抢过她的包包拎在手里,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对她说这是男人应该做的,于是她不再强调自己拿,安静地跟我上了车。包包里露出白衬衫的一角,还有黑色的西裤。你也是白领?她点了点头说自己白天在银行上班,唱歌是兴趣。我也点了点头又问她,美女,那晚上我们吃什么啊?
她显然对“美女”这个词很生疏,尴尬地看了看我,前面有一家意面做得不错,里面的披萨也很好吃。
是啊,不用她介绍我也知道那里最出名的是奶油海鲜意面,因为这家餐厅离公司不远,也就成了我和同事经常吃饭的地方。饭虽然一样,但一起吃的人是不一样的。坐在餐厅里我们聊了整整三个小时。我和她相似的地方并不多,她喜欢安静的地方,而我喜欢热闹的;她说她不爱运动,而我却是每天必须健身的人,唯一我们志趣相投的就是美食了。可是跟她在一起的那三个小时我还是很意外的投入,我说的并不多,而是听她断断续续讲了一些有趣的花边事。直到要离开餐厅我还意犹未尽。你这么好的女孩为什么没人追呢?这是我那天问她的最后一个问题,也是她唯一一个不愿意开口的问题。她将最后一口红酒倒入口中。
我没有那么好……
那天送走了她,我的心便开始不安分了起来,与其说想再一次听到她唱歌,倒不如说我想在她口中听到什么故事。对,就是故事。那天她低落而悲伤的眼神告诉我“我没有那么好”,背后便一定有一段什么故事。
一段时间下来,我们熟络了很多,一般的女孩我觉得到这种时候只要我出手,百分之九十九都会成功,而黎若幽却是那剩下的百分之一。我犹豫了很久,也第一次很正视自己,我问自己到底是真的喜欢她才想跟她在一起呢还是因为她身上总是有一种莫名的魅力吸引着我的好奇心?终于我还是冷静了下来,那天的见面后我也肯定了我的冷静是正确的。
很少有的,4月12日,那天不是她在酒吧唱歌的日子,因为知道我喜欢食物,黎若幽说要亲自下厨让我尝尝她的手艺。
你不怕到时候我在你家里对你做什么吗?我半开玩笑,但心里还是很想吃她做的饭的,因为常年一个人住,早就忘了家常菜的味道。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好嘛。她没有笑,似乎是觉得我的话有些幼稚,我撇了撇嘴也不再说什么。她家不是很大,可能是一个人住的原因,一进门便冷冷清清的,一间书房和一间客厅,还有一个正好够她自己发挥的小厨房。
四菜一汤,再熟悉不过的荤素搭配却在她精心的摆盘下变得不一样,我夹了一口就爱上了她的味道。是的,她做菜的味道还有她身上的“味道”。我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都快忘记了这是第一次在她家里吃饭,我像主人一样,肆无忌惮地大吃特吃,抛弃了形象也抛弃了对食物的挑剔。吃到一半,有些意外的,她从冰箱里拿出了好几瓶啤酒。
今天是我的生日。然后她递给了我一瓶便独自喝起来。我吃到嘴里一半的菜囫囵咽了下去。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什么礼物也没准备。第一次感觉在女生面前那么丢脸,如果知道是她的生日我绝不会空手而来,还坐在这里像乞丐一样吃个不停。
现在你知道了也不晚,我有几年没过生日了。那晚,我在她眼里看不到生日时应该有的喜悦,也望不见女孩子在生日那天想要展现的美丽。我们对坐了很久,她只是闷闷地喝着啤酒,我陪着她,啤酒没了,就换成红酒,絮絮叨叨一直到了十点钟。她终于再也喝不下了,跑去卫生间吐了又坐回来,不耍酒疯,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时而盯着我看,时而低下头,嘴里却多了一句“对不起”。这三个字一遍又一遍地被她以各种声调说出来,她抹着脸上的泪水,举着酒瓶对我说,梁易杰你不是说我好么,我到底哪里好了?她仍旧似笑非笑,又要灌自己。整个晚上我并没有开口问她到底怎么了,可是看见她如此糟蹋自己我的心也很疼。我没有说话,夺过她的酒瓶,把剩下的酒全部倒进了水池。然后把她抱进了卧室。她抓着挠着不要睡觉,无奈我又拉着她回到了客厅。
黎若幽,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说你好你就是好!我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对她大喊了起来。这一喊她终于不闹了。突然安静地站在桌子旁,几秒钟后独自走进了书房。我随着她,却发现她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开灯的那一瞬间刺痛了她的眼睛,也意外了我自己。整个书房里摆着的书全部是黄颜色的封皮。大地黄,明亮黄,柠檬黄……还有一些我不能准确给出定义的黄。在那一排排摆放整齐的书本里,一本黄色的日记本却不合群地躺在角落。
好看吗?角落里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哦,好看…我的眼睛仍旧无法从这个黄色世界抽离。
我也觉得好看。她仍旧双手抱膝坐在角落里。
这里面的书有爸爸妈妈给我的也有好朋友帮我收集的。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了她的微笑。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带我到那间屋子,我也不知道那里是她经常疗伤的地方。也许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也许是苦闷了太久,她渐渐对我说出了我不知道的事情。断断续续地我听得入了神,便也随她一起坐在书房的角落里。说到口干时她便拿起桌子上的水喝一口,而我却一刻也不想离开。她指了指那本摆位很独特的日记本,又一次哭了起来。我拿起本子,也许那些我没听过的地方全在这里面吧。我看了看她,她并没有抗拒我打开本子。依旧是32开,很厚的黄色日记本,与之前不同的是那里面每一页都曾被翻开过,而且充满了各种颜色的字迹。有些笔迹甚至随着时间掉了颜色。可是唯一没有褪去的是扉页上那几个用当时很流行的彩色笔精心装饰的字迹——
“我的暗恋日记”。
右下角的落款是“黎若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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