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碧华进去后，立即用生丝手帕轻轻捂住自己的嘴唇，她大半辈子都是别人伺候着的，哪里闻得惯这种油烟味。
“庹老太太来了，蒯老爷正在天字一号等你呢。”菅老板眉开眼笑的踱步过来，左手还拿着一个铜质的算盘。
尹碧华扭头见菅老板谄媚的笑颜，有些反感，斜着眼睛道：“菅老板，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菅老板抬起头，扶了扶眼睛：“哟，承蒙庹老太太挂记，老朽身体倒是有些不好，不过庹老太太您倒是越活越年轻了，今个儿看起来越发的耀眼夺目了。”
“你这嘴皮子，大半辈子了还是这般。”尹碧华心头是高兴的，笑呵呵的玩笑几句后便踱步走开了。
小二在前外领着尹碧华，香儿小心的搀扶着。
“庹老太太，这就是福全酒楼的天字一号，你要是需要什么吩咐一声儿便是。”香儿肩头搭一条白色的的帕子，笑嘻嘻的献媚道。
尹碧华侧目瞧了瞧他，没有回答，瞧着香儿低声道：“你在门口瞧着，不要让不相干的人接近。”
香儿明白庹老太太的意思，点点头，松开了扶着尹碧华的左手，扭头关上了房门，瞧着长廊处，王旭强正在那里瞧着碧青的江水发愣。
蒯华笙在窗户边站着，窗户朝南开着，采光很好，尹碧华进门瞧着他已经萧条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这么快就来了，倒是出乎我意料！”蒯华笙转过身，面色和善瞧着尹碧华。
尹碧华瞧着蒯华笙，心头一紧，他确实是老了，瞧着他沧桑的双目，尹碧华心头又想起了数年前他说：“碧华，我会陪着你一生一世。”
“蒯老爷急切邀请，想必我们说的是一件事儿。”尹碧华踱步向前，言语间没有一丝丝温和之意。
蒯华笙倒没有在意，大半辈子，她已经习惯了她这么对他说话，今日来不是叙旧的也不是来讨论谁对谁错的。
“外面天儿热，你先喝些碧螺春解解渴。”蒯华笙面色淡定，坐了下来。
尹碧华也坐下，“多谢蒯老爷关怀，不过我这老婆子走这么几步路还不口渴。”
蒯华笙笑着摇了摇头，“庹老太太，想必是晓得今儿个我是为何让你前来了吧！”
尹碧华侧着身子，瞧着蒯华笙：“想必蒯老爷也晓得，我为何这般急切的赶过来的目的，那么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罢。”
蒯华笙皱了皱眉，取出两个精致剔透的青花瓷杯子，提起茶壶，斟上茶水：“庹老太太还是先喝一杯碧螺春，压压火气。”
“你……”尹碧华断断没有料到一向都让着自己的蒯华笙居然会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
尹碧华吸了一口气，端起茶杯，一口气喝完了。
“他们不能在一起。”蒯华笙淡然道。
“当然不能在一起，我们庹家的大少爷可以娶任何女子，但是独独不可娶你们家的绣娘，就算是颜墨婉也不行。”尹碧华声音有些高，语气有些强势。
尹碧华抿了一口茶：“我指的不是他们，我说的是庹家大小姐——庹薇薇和蒯家的少爷——蒯俊杰，他们不能在一起。”
尹碧华咧开嘴，笑了笑：“蒯老爷，你是犯糊涂吗，你觉着我们会成为亲家吗？单单不说我们两家的恩恩怨怨，就凭你蒯华笙那窝囊的儿子也想娶我们庹家的大小姐。”
蒯华笙心头生疼，皱眉，瞧着尹碧华：“碧华，你这么说我的儿子，你可后悔？”
“后悔？你蒯华笙毁了我的一生，你可后悔？”尹碧华始终揪着这个不放。
蒯华笙瞧着尹碧华面色激动，“碧华，今天我们不说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
“好，就算是我的儿子真对你们蒯家绣娘做了什么，那也是颜墨婉引诱她的，你们蒯家自己负责。至于我的女儿，断断不会嫁给你的儿子。”尹碧华咬牙切齿的说道。
蒯华笙侧头瞧着窗外，春光无限，一些柳絮随风飘飘扬扬。茶杯上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儿开的极好，仿佛跟真真儿的一般。
“碧华，有一天也许你会后悔，不过这些都是我欠你的，现在该我承受。”尹碧华低头喝了一口有些微凉的茶。
尹碧华瞧着蒯华笙饱满情深的双目，仿佛隔了这么久他们依旧不陌生，若是上前一步，依旧可以拥抱。
“你是说我会后悔没有将我的女儿嫁给你的儿子呢，还是后悔没能让颜墨婉进我们庹家的大门。”尹碧华双目瞧着蒯华笙，一字一句皆是咬牙切齿。
尹碧华笑了笑，摇摇头，扶了扶眼睛，“碧华，我正想给你说，赶紧给庹小姐找一户人家嫁了吧。她和俊杰，我也不同意，比你坚决。”
尹碧华紧眉瞧着蒯华笙，不晓得他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也反对。那我们真是太有默契了，那不是皆大欢喜么？”
“碧华，或许有一天你会明白为何我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但是，今天来我是要求你一件事的。”蒯华笙语气很温和，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被自己视作女儿的颜墨婉，庹家大爷轻薄了她，他作为父亲的要给她一个交代。
“你求我，你蒯华笙求我？”尹碧华端起精致的茶杯，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
蒯华笙瞧着尹碧华，紧眉叹气道：“是，我蒯华笙求你。”
尹碧华瞧着蒯华笙极其认真的表情，心头一颤，不说话了。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蒯华笙对自己低声下气的，突然强势的语气里尹碧华竟不晓得如何回答了。
“我求你，让庹鹜宽娶了我的女儿——颜墨婉。”蒯华笙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你的女儿？”
“是，颜墨婉虽是我从土匪窝救回来的，但是自小我便视作是自己的女儿。”蒯华笙低头，面色凝重道。
“有趣，你们蒯家真是有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你蒯华笙凭什么？”尹碧华瞧着士气低落的蒯华笙，紧眉道。
“碧华，我们都是快撒手西去的人了，我这辈子没有求你什么，但是这次念在昔日的情分上，求你务必答应我。”蒯华笙说得很认真，双目有些微微发红，瞧着尹碧华。
尹碧华瞧着蒯华笙，脑海里又想起了昔日在一起的画面，若是能一直走下去。但是明明对不起自己的是他啊，怎么现在反倒觉着是自己对不起他呢？
“答应你可以，但是蒯老爷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尹碧华放下茶杯。
蒯华笙瞧着尹碧华：“只要我办得到的，我定竭尽全力。”
尹碧华咧开嘴笑了：“庹家今年很晦气，茶叶长得不怎么好，我请蒯老爷放弃今年的茶魁之争，蒯老爷答应么？”
蒯华笙站起来，笑着：“就依你。”
说完，他转身正欲踱步离去了，尹碧华大声道：“区区一个绣娘而已，值得蒯老爷放弃这么多么？”
“都是身外之物，值得。”蒯华笙转身踱步离去了。
尹碧华独自坐在客房里，瞧着窗外一些翻飞的柳絮，心头暗自道：“都是身外之物，可是昔日你却因为这些抛弃了我，抛弃了已经怀有身孕的我。难道我在你心里的分量，还不如一个绣娘。”
尹碧华心事重重的回到庹家，李连芳正在门口站着等她，瞧见尹碧华立即上前搀扶着。
尹碧华抬起头，坐在团圆饭桌上，瞧着刘瑞希也在：“二姨太身子好了？”
“谢谢娘挂怀，已经无大碍了。”刘瑞希娇声娇气道。
李连芳瞧了她一眼，心头觉着甚是烦。
“娘，这是蘑菇小炒牛肉，您多吃些。”李连芳站起来给尹碧华夹菜。
尹碧华低头尝了一口，连连点头，“连芳，这是你亲手做的吧，只有你才做的出这个味道啊。”
李连芳笑呵呵的，点点头：“娘，你若是喜欢，以后连芳天天做给你吃。”
李连芳笑呵呵的，“连芳啊，家里的红烛还有多少？”
“初春的时候买了些，就是前些日子请茶灵的时候用了些，娘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来了？”李连芳坐下，左手拿着象牙筷子夹菜。
“大爷马上要纳妾了，你准备准备，不够的该添置的就添置吧。”尹碧华一边说，一边喝着老鸭汤。
“大爷要纳妾？”刘瑞希高声道。
尹碧华抬起头，瞧着她一脸讶异的表情，风轻云淡的说：“是啊，这门亲事我应下了，你是庹家内宅的二姨太，前些日子又叫你协理连芳管好庹家，这事儿就你们办去吧。”
李连芳瞧着刘瑞希的模样，心头有些高兴，更多的是失落，心里暗自道：“以后，庹家大爷定是宠爱颜墨婉，这样一来正好可以削减刘瑞希嚣张的气势。但是大爷的女人还真是多啊，一个接着一个。”
“大哥要成亲了，是要娶那个绣娘吗？”对庹薇薇来说，这门亲事她最高兴。蒯俊杰那么喜欢她，她嫁给了自己的哥哥，那么是不是自己便有机会了呢。
“娘，我定办置好。”李连芳故作轻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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