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匀的呼吸间,酒精分子缓慢释放。沙发坐垫没陷多深,或许弹簧老化了吧。脸埋到凹槽,后边梳整的头发乱掉模样,抹上的发油凝固住,耳廓背后囤积一片黄油膏。
睡了多久了?
试图拍拍他后脑勺,胀出一个大肿块,红的发亮,按下去,过好久才吸起,没什么弹性。
衣服垫在他身下,我只好拿腿抵住,使力抽出,中间崩开俩扣子。不见动静,我尝试脚趾发力,掐紧脊梁骨……硬邦邦的全是骨头,关节在触感下清晰分布。
总算抽出了,往地板一甩,嘶——啦,黄黄绿绿的呕吐物。整件西服轻了好些。
放水桶里,水龙头打开,腥味被缓冲得寡淡。
身体疲惫地软下,靠着门栏,水哗哗上升平面。
那是?
它慢慢浮出水面,趁水没析出,捞起。
被泡软了,脆弱十分,经不起拿捏。大概能辨出是张名片,上头的字实在是……
我把吹风机调至最低档的冷风。纸浆逐渐变硬,成形。
心太急,直接改用热风吹,挤压出一滩水,黑字立马显现。
“金氏集团,市场部经理,肖雄”
温度过高,名片粘在木地板,揭开后,褪下一层薄膜。
——
——
“中杯卡布奇诺,两份,手冲。”
室内的制热设备循环造风,紧绷的神经瞬间倦怠下来。闷热,封闭,赭黄的吊灯,加段庸碌的萨克斯风。
楼上的客人希希了了,深棕斑木桌布局明朗。服务生把竹帘往上拉,没投进多少光线,大窗外依旧一片低迷。
“哎,上海的雨都下俩礼拜了。”美璇卸下身上的羽绒服。
“总会停的。”
“哥,看你意思,想考美术学院?”
“恩对啊。”
“为什么呀,按你成绩,复旦稳进的,离家也不远,干嘛呢?”
“喜欢学美术呗。”
“这理由可说服不了我,一个理工科的想画画?”
“只能说我适合理科,兴趣不在这。”
“毕业打算去哪读?”
“广州。”
“这么远,上海美院不可以吗?”
他往手掌心哈了一大口气,对着美璇:“冷吗?”
“怎么会,这里空调开得很高的。”
“好吧。”
“反正下学期你才高三,日子还长,你再好好想想吧。”
“想说什么直说吧,在你哥面前没必要拐弯抹角。”
“行,你什么时候回家住?”
“想我啦?”
“那是!好不容易约到你。”
“等期末考完,我就回来,你以为我想住宿啊,我也想我的宝贝妹妹呀。”他戏谑地笑了,揉搓着美璇肉感十足的耳垂。
“去你的,热死了。”
“哎那个,他怎么样了现在?”
“什么他?”
“我弟弟,他住的还习惯吗?”
“就关心他习不习惯,怎么不关心一下我。”
“好啦,相处还可以吗?”
“整天板个臭脸给我看,捧他那把吉他,就那样吧。”
“不挺好的吗,比他小时候乖多了。”
“呵呵,算是吧,你们兄弟俩倒默契,一个搞音乐一个学画画,艺术世家啊。”
“说说你吧,跆拳道学得怎样了?”
“空手道!果然不关心我。”
“嘴别撅,没点女孩子样。”
“嫌弃我?”
美璇满脸画着认真,眼瞅着要爆发的脾气不容怠慢,他似乎快招架不住。
“您好,您的两杯手冲。”
“好,谢谢。”他接过用黑瓷宽杯呈的卡布奇诺,趁机松口气。
“味道会稍稍苦点,需要加糖吗?”
“恩,加点吧。”
“喂,你想让我变胖啊!”
“那那,那就不加,不加了。”
“请慢用。”服务生把手往黑围裙上擦擦,捂着嘴走下楼。
“哈哈,看你刚才那怂样。”一副得逞的样子。
“真宠坏你了。”
美璇握住杯把儿,微微抿了口……“呲呸!什么东西啊,你点的是中药吧。”
“是你自己不要糖的。”
“是吗?”
“废话。”
“是吗?”
“对啊。”
“咳哼,我说,是——吗?”
看着彼此,凝视了几秒钟。
“不,是,吧。”怯弱的小眼神有点滑稽。
……
“当时怎么想的,学空手道?”
“干嘛,调查我。”
“关心你呗,我的好妹妹。”
“技多不压身,天黑的早,我们女生走夜路很危险的。特别是啊,想我这种,啧,天生丽质,不学点可不行。”
“啊?”
“啊什么,你不同意?”
“同意同意。”
“哎,现在的男人,根本靠不住。”
“此话怎讲?”
“你过来。”
“干嘛?”
“叫你来就来。”
腿修长匀称,没离开高木凳,脚就够着地,困惑地挪动身子。美璇看得不耐烦,头直接凑上去。
“小璇,没事吧?”
“有事,你躲我什么!借你肩膀靠一下都不行。”
“那个,我不知道。”侧过眼神,尴尬抓着头皮。
“我说吧,你们就是靠不住。”
……
“哭什么!别哭!”
“你良心被吃了吗?”
“之前商量好的,臭娘们儿想反悔?”
“是,我后悔了,不想送人了。”
往桌前边的夹缝看,楼下靠窗位置,两两对着坐。
“送个屁啊,人家是给钱的。”
“钱重要孩子重要?”
“别跟我说这个。”
桌子前另一对夫妻模样的,互相默契般沉默,女方不停揉搓着皮手套,招呼了声服务生:“四杯拿铁,两杯加双份糖浆。”
“反正你就不同意。”
“你爱咋咋地,今天必须卖掉!”
“孩子养了这么些年,你真能忍心哪。”
“又不是我们生的。”
“感情多深啊。”
“没有血缘,再深也没用。”
强烈的争执,使整个咖啡厅的氛围都变了样,可能是没几个顾客的缘故,服务生没有上前制止。
“您要的拿铁。”
“加糖浆的给他们吧。”
醇黑的液体在纸杯中酝酿,热气从插孔沁出,弥漫于空气,算是中和这糟糕天气。
“我不喝。”
“你这女人!”男人满脸凶样,转回头看他们,又是另一副样子,“乡下来的,不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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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情节切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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