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跟我回去
祝君好微微眯了眼,清晨呼朔的寒风吹的一下睁不开眼,破旧的木门吱吱着悲鸣,久违的身影在这寒风呼朔的雪地之中不改挺拔。
她突然有些相信真的有人只要站在那儿,这世间万物也抵不过他眼底的风光,仿若四海列国,百世千载也这唯此而已。
低首轻笑了一声,背过手藏起了匕首,她葱白手指冰冷颤颤。如果现在是封云野,大可扑在他怀中哭诉一番,可纪修却不行,他喜欢的祝君好不会是她现在这样。
纪修微敛眸扫过屋内后墨眸一深,不由的握紧了拳,仰首深吸了一口气,下颚的弧度润泽如弦月。一瞬之后他从袖中抽出一方如雪的锦帕,几步便到祝君好身前一言不发的扭过她的手,微微倾身不急不缓的擦拭起来。
他的动作轻缓,祝君好抿了唇低眸看着掌心中的血迹一点一点被擦掉,突然有些没来由的悸动,心底某个地方痒痒的,似要冲破心口长出一朵花来似的。
纪修提她擦罢这只手,微瞥一眼她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轻敛一下眸不由分说的别过捉在掌中帮她擦拭。那只弯刀的匕首“咣叮”落地打破这沉寂。
祝君好抬了眼,纪修手中的雪白的方帕上尽是血色,如红梅落雪的凄绝,他低垂的睫遮了眼眸,看不清一点的神色,只能透过深抿的唇勘破他此时一点点的心绪。
他此时会怎么想她?是否觉得他一直以为的猫咪原来是只老虎呢?
纪修轻拭了她指尖最后一丝血迹,白白净净的手掌间已了然干净,他如碧穹的眼眸轻抬,唇角微翘自嘲的笑了一声后道:“君好,本座这辈子栽你手里了。”
祝君好微微拢了掌心,轻仰首闭目吸了几口气,心底如同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有人这般喜欢她,她本是该庆幸,可她现在却有些害怕,一分沉甸甸的感情递到她手中她却一分都还不起。
纪修轻握了她的手掌,低眸看着她掌中交错的痕迹自顾自说道:“本座说过要与你坦诚相见,说道便要做到。”顿了声之后微抿了淡色的薄唇道:“留园那日之后我以为你会回来,本想你若回来定要将你扒皮拆骨才可解恨,可我等你十五日,你却从未想过要回来。”
他轻笑了一声,笑意三分晦涩七分的释然,随后轻声续道:“这半个月我每日都在想如何折磨你,可方才一看到你我什么心思都没了,我只觉自责,若我来的早些,这些事由我来做便是了。”
掌心里温温热热的触觉却像惊天雷动,一字一句滴点在她的心口,产生的酸涩冲的她眼睛酸涩,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半闭了眼怕自己哭了出来。
纪修看了她颤颤的乌黑的睫毛,握紧了她的手,一把干净的声音缓道:“我一直不喜繁琐啰嗦,可只要一想到你我偏偏就变的如此。每每思及你的好,我甚觉得配不上你,可想到你的恶,我虽觉欣喜但又不愿你坏,你若坏就要经历这些风雨,我不愿你如此,你只需像以前一般呆呆笨笨就足矣。那些见不得光事情我帮你来做就好,你这双手我不会让她沾一点血腥。”
这样的话,这样的人,她从未见过,她心底的苦涩似乎熬成了沸腾不止的水,她想抱纪修,可又怕感情会一发不可收拾。
腰间忽的被一支手臂横揽住,温温热热的怀抱里满鼻熟悉的檀香味,可她却不敢睁眼,纪修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侧道:“君好,你无须害怕我,我从来没有怪你,只是失望而已。”顿了声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跟我走,做我的妻。”
祝君好蓦然睁了眼,纪修低首与她对视,他的眼底光华亮现,如同明月千秋,那是百代繁华不敌情深。
一时的静寂之后她闭了眼,她不能被眼前这个人偶然深情的一面给骗了,这个人吃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她回去后还是锁在那暗无天日的石室里?还是把她关在华丽的大笼子里?或者像个宠物一样控制着她,这就是他所谓的爱?
如果是如此,她宁可不要。
“君好?”一声疑问打破了沉寂,她抬了眼只见封云野此时立在门前,贾不全拉着他的袖子一脸的愤愤。
纪修一瞬揽紧了她的腰似是宣告所有权一般,封云野举目看了室内血腥,甩开了贾不全的拉扯,凝眉看了她道:“君好,他连猎户都不放过,你还要和他回去么?”
祝君好一怔后明白过来,纪修旋过身挡住了她看封云野的视线,冷淡道:“是本座杀的,可那又如何?你活的不耐烦了?”
封云野想到了半月前的大战不由深吸一口气,后退了一步。祝君好此时只能看到纪修劲削的背影,他身上的飞鱼服还未来得及换,想来是赶路赶的匆忙的很,她踮起脚鼻尖轻挨了一下领后金丝银钩的龙鱼刺绣,熟悉的味道让她感觉安全极了,她许久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心底痒痒的,扎扎的,难以形容的感觉很是奇妙。
封云野一手横了剑举在胸前,扬了下颚义正言辞道:“我虽武艺不敌你,但不代表我就会放弃君好,你若是算个君子,便让她选。”
纪修嗤笑了一声,反手而立,微微捏了捏祝君好的冰冷指尖似乎是暗示一样,面上眉头一挑道:“君好,你是要跟本座还是跟这个废物?”
她微微撇了撇唇,方才还那么深情现在怎么就这么幼稚了,抽回了握在纪修掌心的手,顿了顿下颚低声道:“修修,我想跟封云野走。”
她承认刚才她心动了,可她不想再回到小黑屋里,她不喜欢这样强制又让人恐惧的爱情,跟着封云野她至少是拥有自由的。
一时的静寂之后封云野冲过来捉了她的手腕拉着她便要向外走去,纪修僵立在原地,方才因嘲讽而微微抬起的下颚一动也不动。
封云野拉着她方踏出了门,漫天的风雪便弥漫了她的双眼,满园红衣的番子和封云野所带的黑衣人混在一起煞是扎眼,封云野重重握了她的手后大步向前而去。
“站住。”纪修的声音淡而轻却让两人顿时止了脚步。
祝君好咬了咬唇,她承认她怂了,她纠结了,只要一想到方才纪修的模样心就软的不成,现在多想冲过去抱着这个让她恨极的家伙然后狠狠的咬他一口,把她所有积压的情绪宣泄出来。
纪修端立在门前,身形挺拔,在这风雪之中犹如青松,他低眸看了封云野握着的那截雪白的手腕,轻抿了抿唇后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君好,你选他可是有苦衷?”
封云野忽的嗤笑了一声,旋首看了他,褐色的眼眸微微一垂,薄唇一掀不紧不慢的嘲讽道:“督主,你要知道,我起码是个男人,而你……”末尾的声音隐在了一丝丝笑意里。
一言出后整个小院霎时清净下来,番子皆是屏住了呼吸不可置信的看了封云野,而黑衣人则是沉寂之后一起笑了出来,还有大胆者一边比划一边往纪修身下看。
纪修一怔后抿紧了薄的唇,微微眯眸戾气十足墨眸扫过院中的黑衣人,一瞬后微微抬了手轻道:“除了她,一个都不放走。”
祝君好快要被封云野这张嘴气死了,好死不死现在揭人短,她怎么就要保护这样的人活着呢,深吸了一口气横档在了封云野身前,杏眸凝了纪修道:“你若是要杀他,还是先杀了我的好。”
封云野褐色的眼眸微容之后轻揽了她的腰,下颚抵在祝君好的肩上不急不缓道:“督主,君好同我说她与你做过那档子事,你可知她她又多恶心?我猜你平日若是亲她一口她都要擦数次嘴,何况是和你这样的阉人欢好,这般倒胃口的事可要好些日子缓,你既然如此喜欢她那为何不替她想想”
她只觉脑海里瞬间炸了膛,转过首冷瞥一眼笑意淡淡的封云野,咬牙切齿后唇一掀清喝道:“关你屁事,你特么给我闭嘴好么”纪修亲她时她是有偷偷的擦嘴,可是那是一开始,后来亲亲摸摸也就习惯了,她还挺享受和boss接吻。
她这一句间接承认了封云野所说的话,纪修有些呆滞的看了祝君好,后退了一步,飞鱼服下修削的手指颤颤,扬了首似是窒息一般深吸了几大口气,一瞬之后竭尽全力涩声吐出一个字:“滚。”
祝君好不敢他此时这个神情,她怕她会忍不住想砍死封云野,一把抓了封云野的袖子往外跑去,黑衣人陆陆续续跟了上来,满园之中只余红衣的番子和当中一抹翰墨的飞鱼服。
寒风携雪吹的他衣诀飘飘,贾不全幽幽站在他身后叹了一口气后心道“可真谓多情自古空余恨,谁都逃不过。”
第四十五章:永不相见
祝君好与封云野出了山便遇到孟礼派来的车夫,两人上了马车之后她瞪圆了杏眸咬牙切齿道:“你找死对么?你活的不耐烦跳崖就是了,你一直激怒他做什么。”
她一想到纪修方才的样子就恨得牙痒痒,虽然纪修不是什么好人,但人家对她的情义没有半分是假的,她不喜欢也不能这么糟蹋。
封云野倚靠了马车,微微低首笑了一声道:“封某只是想试试他能为你忍到什么地步,如此看来他与封某一样是真的动了情,不是为了宝藏。”
她一口气险些要上不来,怎么会有封云野这么无耻的人?主角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变成了这样,还是她的三观被纪修带歪了。
封云野轻瞥她一脸郁色,抬手握了她皓白的手腕,淡叹一口气后道:“君好,你不必可怜他,他这种丧尽天良的不值得你为他浪费心思。”
祝君好轻抽了手,别过头撩了帘子看了窗外,山色如银,不见苍翠。怎能不知道纪修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残酷冷漠,他视人命如草芥,他就是丧尽天良,可她……偏偏就觉得这样的一个人可怜。
车马萧萧,两日之后便回了京城之中。此时正值除夕,满街的披红挂绿,爆竹响彻,封云野本要带她回孟府,可她不愿,封男神只好将她安排在客栈中之后回了府去。
风来客栈之中很是冷清,体型圆润的老板摸着八字胡,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一页页勘察着账本,柜台上的煮酒壶咕噜噜的响着,一个穿着花袄子的女童蹲在柜台前哼着走调的童谣。
祝君好撑了下颚侧首看着眼前平静又温馨的画面,轻弹了弹葱白的指尖,在现代过年总是匆匆忙忙抢一张车票,然后挤在拥挤的火车上如同一个夹心饼干一样,回了家之后便是听着父母的积攒一年的唠叨声,烦人的亲戚朋友追问她何时结婚,过完除夕又是相亲相不完。
她从来都以为她是一个很平凡的人,也会结婚生子过完这平凡的一生。若不是遇到这个系统,穿越到这个世界,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会活的这么“精彩”。
女童蹦蹦哒哒到了她的桌旁,圆乎乎的小手捉了她的裙摆,侧首好奇的问道:“姐姐,怎么不见小哥哥呢,他去哪了?他说好陪小桃捏泥泥的。”
她微微一愣后明白过来,这说是应该是狗剩,到不知道他在客栈之中还有这么一出。微微弯了腰,摸了摸小女孩柔顺的额发,唇角一弯笑意盈盈道:“小哥哥他回家了,姐姐陪你捏泥泥好不好?”
女孩有些失望的低下头嘟了嘟嘴,摇摇小脑袋道:“小桃就要小哥哥。”顿了一下抬头欣喜道:“姐姐你叫他回来好不好?”
祝君好低首抿了抿唇,此时客栈之外贾不全抱着一只锦盒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她的桌前,将锦盒轻放在了桌上后道:“祝姑娘,这我们督主给你的。”
她微微一扬眉,一手掀开了锦盒,锦盒之中有四样东西,一支纪修赠给她的火枪,还有那日莫名其妙的红色兔毫笔,再者便是她的小玉笛与一支铜金的钥匙。
贾不全弯了腰凝眉道:“藏宝图在玉笛之中,这支钥匙是留园的。我们督主说从此与祝姑娘各不相干,只愿青山绿水,永不相逢。”
贾不全说罢便直起腰叹了一口气之后道:“这是我们督主要我说的话,我已说完了。可我还有一句与祝姑娘说,不管督主如何厉害风光,他也只是一个凡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抚了锦盒,白皙指尖之上触到牡丹刺绣微微有些扎,轻闭了眼眸,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翻腾,酸涩的感觉只涌到眼角眉梢,她不明白是怎么了。
她这么不喜欢纪修,这样的状况不是应该开心么?可似乎她开的心都开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在心底某个地方叫嚣着,喧哗着,仿若一个细针一般扎着她。
贾不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拱手离去,小女孩见她苦涩的便吐了吐舌头溜到了一边,祝君好合上了锦盒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这是她自己要的结果,又何必怪罪别人,青山绿水,永不相见,倒也好。
封云野进到风来客栈之时便看到是这幅场景,祝君好一双轻柔的杏眸半敛,粉嫩的唇深抿紧腰,一双手紧紧捏了桌上锦盒,他略一迟疑之后轻步走了过去。
微微点首之后他坐了下去,轻声道:“我方摆脱了我娘,便跑来见你了,这除夕封某陪你过。”微微一顿后道:“方才可是东厂的人来过了?”
祝君好轻瞥他一眼,微微抿了唇角,掀开了盒子拿出玉笛,那精巧的薄绢果然在其中,她抽出之后看也未看一眼便扔给了封云野,眉头一挑嗤笑道:“拿走,这便是你要寻的东西,以后莫要来烦我。”
她现在只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理理她混乱的思绪,好好去想明白她到底要什么,她这难以言说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封云野惊愕的接了过来,不可置信的看了祝君好,握着藏宝图的修长十指颤颤,一把沉稳的嗓音有些急促道:“君好,这可是真的?大月的藏宝图?”顿了声之后他握了祝君好的手腕深道:“君好,你待我如此,我不会负你。”
她低头笑了一声,可能是被《封武》这本书先入为主了,总是以为封云野是一个单纯的好人,而纪修一个本质上的坏人。可若是细细想来,这世间何来的善与恶,每个人的境遇都不同,若是纪修有封云野的运气和机遇,他也会是一个好人吧。
封云野急促促的打开了藏宝图,雪白的绣卷上山河起伏,朱红的笔描绘了细致的线路,他看了片刻之后剑眉愈发皱紧,许久之后叹息一声道:“居然是在关外敦煌,如今那儿是吐鲁番的地界,汉人怕是寥寥无几吧。”
原著里便是这样,至于具体在敦煌什么地方她就记不清楚了,只知道这一路异常艰险,要经过一座“鬼都”,还有大漠风沙的侵袭,本来是封云野打怪升级的好副本,不过以他现在这个状态会挂掉吧?
祝君好揉了揉鼻子,趴在桌上闭了眼,满脑子都是纪修的影子,甩都甩不开,可惜还要强打起精神为封种马操心,微微轻叹了一声后道:“那儿可是很危险,你还是等过几年再去吧,反正黄金又没长脚。”
等封云野几年后练成了《无相神功》就可以单刷副本了,那时候一个人都可以搞定宝藏,不用她操心了。
封云野重握了手中藏宝图,单指重重揉了揉眉心道:“君好,你有所不知,我爹给蒙古人的一百万两来年三月便要送去,往年司公公在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纪修也是听他的,如今他死了,怕是没那么容易了。”微微一顿之后沉道:“封某这几日便召集人马,十五过后便向关外去,你可愿意跟着我去?”
她抬头看了信心满满的封云野一眼,侧过首枕着手臂看着他语重心长道:“封公子,并不是我瞧不起你,关外和中原不同,这一路怕是凶险无比,那怕你带的都是武林的一流高手,也很难全身而退,所以还是等你练成了《无相神功》再去也不迟。”
封云野可以不惜命,可是她惜命,她若不是为了自己也懒得与他说这么多废话。
封云野低首思索一瞬,褐色的眼眸微睨,抬头看了屋顶后道:“若是纪修愿意去可否十拿九稳?我与他三七分便是。”
祝君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的花枝乱颤,不知封男神的脑洞何时这么大的,藏宝图是纪修送回来的,他若是想要便早都去了,又何须等到现在,何况前几日才那般羞辱过他,他又怎可能去?
封云野也随她干笑了几声,顿眸之后瞧了她半响,似笑非笑道:“你又怎知他不会答应?我差人上门先去问问。”他说罢一击掌,门中进来两个蓝衣的侍卫。
她止了笑意,潋滟杏眸微微一眯,以她对纪修的了解莫说去,这两个侍卫能活着回来都是他大发慈悲了,轻吐了一口气,瞥了封云野道:“我去试试,不过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可不是想帮封云野,只是有些想见某个人了,她记挂着应该为封云野当日的话道歉解释一番,虽然人家要和她绝交,可见见面总无妨吧?
封云野凝了她,褐色的眼眸情深如海,沉吟片刻后道:“君好,你愿为我如此,封某也愿为你死而无憾。”
祝君好撇了撇唇后轻笑一声,起身拍了拍裙摆抱起桌上的锦盒向外走去,除夕的日子大街上行人邈邈,她缓步行了片刻便到了乌衣巷里,那扇熟悉的朱门紧闭,两旁的大红狮子灯笼高挂,似乎是前几日她还给boss在嘲笑这灯笼上的狮子的模样抽象,怎么会这么快就变成陌路了呢?
开门的是一个红衣丫鬟,她隐约记得名字叫静海,往日一见她都是怯生生的躲着,今日也是一样,道了来意之后,静海怯怯道:“督主这几日不见客,祝姑娘还是请回吧。”
祝君好微微一愣,轻挑了柳眉道:“你去与他说是我便是了,他若是真不肯见我,我不会在为难你。”
若是纪修真不肯见她,那她还有何话可说?
静海点了点头,旋身便跑了进去,片刻之后便回来了,欲言又止看了她咬唇道:“祝姑娘随我来。”
她轻敛裙摆缓步跟了上去,满园的落雪只及她的靴底,院中的一树红梅开的正好,暗香袭透扑满鼻。
静海带她到了书房之外便停了脚步,小心翼翼道:“祝姑娘,督主在里面等你。”她说完这句便向逃命一般离去了。
祝君好莫名其妙看了她急匆匆的背影,撇了撇唇之后一推门走了进去,房中炉火如春日,华帘重重,楠木桌上翡翠琉璃的貔貅吐着青烟,她微微驻了足,白玉珠帘之后传来一阵阵女子的娇笑声,一瞬之后一双白净的手挽起了珠帘,一双清秀的小脸探了出来,正是许久未见的碧莲。
她笑意吟吟的躬身行了礼后道:“小姐,你可是回来了,碧莲好生想你。”祝君好轻笑一声,淡瞥了她身上的衣装,金边的彩晕的琵琶衫,月白锦绣的留仙裙,怎生看也不像个丫鬟,在联想方才的笑声便也猜出个七八分。
心底有些酸涩,却又有些不平,那日明明说的那般好听,结果这才几日,便新人换旧人了,不过深想这也与她无关,她微微轻横了眉,淡对碧莲点了下颚后入了内室之中去。
凤凰戏牡丹的博古毯子踩上去绵绵软软,如在雾里,紫檀雕暗的书桌上堆积了如云的书,纪修正懒倚在案后椅上淡目看了她,一只长腿微屈踩在桌案上,一副懒散惬意的模样。
祝君好一路猜想过很多见面的场景,唯独不是现在这样。纪修以前看她的眼神或深情或执着亦或嘲笑调侃,但从来不会是现在这样的释然无畏。
她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委屈,虽然她明白这些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可这种奇妙的委屈让心底酸酸涩涩的。
纪修轻抬了一下下颚,搭在椅后的大氅随他的动作滑了下去,无声的落在毯上,她才看清他里面着了一件暗纹华紫的玉锦袍,交领的衣衫轻开,微耸的锁骨曲线清晰,祝君好瞥了一眼不由想到boss瘦削劲道的腰,还有肌理健硕的长腿,不由的瞪圆了杏眼。
她想她应该是壬辰期雌性激素分泌过多,一见到性感的事物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纪修侧首盯了她的眼神,片刻之后唇角微翘,笑意一瞬之后便隐了。随手拢了衣领,神色淡然道:“你来作何?”
祝君好晃了晃脑袋拉回脱缰的思绪,低首轻咳了一声将手中的锦盒放到了桌上,抿了抿润泽的唇道:“既然你要与我两清,我又怎能收你的礼物。”
这超时代的火枪,还有那让她眼红的靠山别墅,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既然说是两清,她怎么能收?
纪修墨色眼眸微眯,曲指轻叩了几下桌案,楠木沉闷的声音一声一声,一瞬之后他淡定开口道:“嗯,那便留着,无事你便走吧。”
她微微咬了咬唇,抬手揉了揉娇俏的鼻尖,犹豫一瞬后还是道:“那日封云野所说的话并不是真的,你莫要误会。”顿了声之后轻咳一声鼓起气道:“还有一件事,封云野十五过后要去关外寻宝,他让我同你捎句话,你若是能去他同你三七分。”
她本不想提这件事,可答应了封男神,总是要说的,不如趁早。
楠木桌案沉闷的响声忽的一停,她呼吸一滞,纪修微低了首看不清神色,一把醇厚如酒的嗓音缓道:“祝君好,你到底有没有心?”
她一怔,微咬粉唇,尴尬的低首拨了鬓边的碎发,若是没有心又怎会如此满心的苦涩,若是没有心,她怎么会弄的她如此场面?
纪修抬首看了她,忽的轻笑起来,带了几分嘲讽道:“滚,若是让我再看到你,你便只有死路一条。”
祝君好轻凝了他一瞬,熟悉面庞上笑意深深,却尽是讽刺,她微微吸了一口气转身轻敛裙缓步走了出去,自取其辱,说的便是她吧。
门外骤停的雪又飘洒起来,碧莲捧着流金的暖炉端立在院中拦了路,一张清秀的脸上笑意满堆道:“小姐莫要走的急,碧莲有几句话想与小姐说说。”
祝君好轻弹了袖边淡目看了她,圆润的杏眸轻眯了一分后道:“你说便是。”
碧莲轻低了眸,看了她涩声道:“小姐你莫要为了我与督主争执,是碧莲见小姐有这么多漂亮衣服便偷偷穿了,督主看到便让碧莲一直穿着,小姐莫要怪督主,都是碧莲的错。”顿了声之后一双手紧捏了暖炉道:“小姐若是回来,莫要赶碧莲走,碧莲只要远远看着督主和小姐幸福就足够了,别的一点也不敢奢求。”
她一滞,侧首打量了碧莲一瞬后,旋即扑哧笑了出来,可真是流年不利,总是遇到这种心思多多的女人,轻扬了柳眉道:“无事我便走了,你与他如何与我无关,不过你可别忘记司影的事,他可比司影狠得多。”
她说罢之后便径直出了门去,细雪如盐中留下一行薄薄的脚印。
祝君好踏出门之时正值午时,爆竹之声一声接一声,为灰蒙蒙的天色添了喜意,她抬头冰凉的雪花落了脸颊,融与乌黑的睫毛之上,微微翘了唇笑了一分。
不见便就不见,不喜欢便就不喜欢,这万里山河,何处不是家。
第四十七章:神秘旅客
虽然纪修并未答应,但封云野的计划并未取消,祝君好也不得不跟着他一起去冒险。十五年关一过,一列列肥壮马匹立在城外,封云野一身白衣如雪如月,他身后是几辆补给的马车。
远在关外的敦煌需一个半月的路程,这马车之中装的都是粮草,唯独一辆是留给祝君好的,其余的人皆是武林豪杰,骑马便可。
祝君好轻撩了帘子看了窗外壮气如虹的众人,马车之中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姑娘紧张兮兮道:“小姐你小心些,莫要受了风寒,不然我家少爷会扒了我的皮。”她撇了撇唇,放了帘子轻倚了马车,葱白的手指抚了小腹,微微隆起的腹部似又鼓了不少,里面这个小生命正在茁壮的成长。
可惜她这个做娘的不能安心的生孩子,还要操心一个自己送死的熊大人,真是可怜。
一行人日行夜休十五日后便到了太康城,一路颠簸风尘不需赘述,这一日祝君好一下马车便冲下车扶着墙干呕了几声,封云野几步上前握了她冰冷的手腕心疼道:“太康城有位名医,待进了客栈我便寻来给你瞧瞧。”
她推了封云野的手,拿出绣帕轻擦了嘴角,这壬辰的反应吃药怕是没用的,不知这要折腾她到几时了。摇了摇发昏的脑袋后径直走向了客栈。
还是上次所住的鹿鸣春,只不过早已物是人非,客栈之中所坐都是封云野召集的武林豪杰,自然是大碗的吃肉喝酒,祝君好撑了下颚看了眼前佳肴,一筷子都不想动。
她想吃酸的,最好是话梅,酸到心肠里才好,可这满桌没有一个是。
客栈之外马嘶一声,一匹黑马打高了马蹄后疾停,随后的是十一匹同样壮硕的黑马,打头马上是一个容貌平平的男子,他一身玄色窄袖骑装,尽显挺拔的身形。
他翻身下马招呼几人进了客栈,这不大的客栈一下就拥挤起来,黑衣男子与他所带的人坐了一侧,另一侧则归封云野所有。
祝君好瞧了几眼后便没了兴趣,这方进来的十二人除了打头的黑衣男长相平平之外,其余一个比一个丑,刀疤脸的、老鼠眼的、还有龅牙的,应有尽有,堪称百花齐放。
封云野打量几眼之后回身轻夹了一著菜与她,剑眉轻皱道:“无论如何总是要吃些,不然你身子受不住。”
她轻拨了拨碗中的菜肴,提不上一丁点的胃口来,只想吃酸的,此时对面一个青衣的独眼男走了过来,手中拎着一个瓷白的小陶罐,他将陶罐放在祝君好的桌上后傻呵呵一笑道:“我们少爷送给这位小姐的。”
她好奇的揭了陶罐,酸香气味扑鼻,满满一罐的青梅让人食指大开,深吸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后抬头问道:“你们少爷为何送我这个?”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不过她似乎不认识这个什么少爷,他又怎会知她想吃酸梅。
傻大个挠了挠后脑道:“我们少爷从江州带的,本来是带给我们夫人的,可是夫人回娘家了,我们少爷又要去远处,这梅子若是放坏了岂不可惜,还不如赠与姑娘。”
祝君好轻点了点头,心中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封云野点首和蔼一笑抬头道:“那就谢过你家公子了,不知你家公子是要去何方?”
傻大个回头看了一眼黑衣公子,黑衣公子却低首饮茶并未看他,傻大个便只有笑了笑道:“我们公子说是要去敦煌,那儿有个大买卖要做。”
封云野微微眯了褐眸,拱手问道:“不知是何买卖?封某恰好也要去敦煌。”
傻大个挠了挠后脑,一只独眼转来转去很是惊悚,他嘿嘿一笑道:“我们公子姓谢,锦官坊你可听过,谢家老九便是我家公子了,人称谢九。”
祝君好摇了摇头,她来这几个月的时间可从未有机会去接触经商的人,封云野倒是点头和蔼笑道:“原来是锦官坊的谢九公子,封某久仰了。”
既然封云野如此说,那便是真有个谢九了,她的猜测怕是多情了。
黑衣公子有些不耐烦的扫了这厢一眼,傻大个连忙拱手退了回去,她吐了吐舌头迫不及待的舀了一颗青梅解馋。满口酸甜直达心尖,她日思夜想的酸梅总算是吃到嘴里了。
真得感谢这个活菩萨一样的谢九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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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之时,封云野正与祝君好在房中议论路线,其实实际是封云野说道路线,她抱着一罐酸梅边吃边听。
封云野的干净的指尖在白绢之上微微划了几下后轻道:“君好,听说关外有一座“鬼城”,若是我们遇到,你可要跟着我。”
她微微点了点头,副本的路线和破解方式可都在她脑子里,可惜封男神现在还不能单刷,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些召集武林豪杰可以打败大魔王了。
红木的朱门不轻不重的叩响,封云野眉头微微一凛之后上前开了门,祝君好这个角度只瞧见了一抹乌黑的衣摆,与封云野这身白衣如夜与雪。
封云野微微后退一步,她才看清原来是白天那位谢九公子,他此时面无表情的立在门前,一身的气势汹汹,却是一言不发。
封云野君子翩翩一拱手道:“谢公子此时来访可是有事?”
谢九负手而立,微微抬了下颚冷冷淡淡扫过房中的祝君好,若无其事道:“我房中有个硕鼠,吵得我睡不着,我想与这位姑娘换下房间。”
封云野一怔,祝君好微微摊了摊手,其实……她也很怕老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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