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采没有转过身去,只是在听到他略带隐忍的话语之间的情绪,心脏像是在一瞬间颤抖了一下。“那些……重要吗?”在这个社会,她如何想,真的重要吗?萧采是来自一个自由时代的人,在这样的境地里生存下来已经是妥协,重新提及自由,她只怕自己更加心酸。
薛洲并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顿了一顿:“……重要。于我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萧采愣了一愣。她完全没有想到,她心里的山匪,竟然会将她的意思看得如此之重。或许也正是因为他只是个山匪,才会将那些虚假的东西看透看轻。她心中的情绪,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眼下她又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心事全都暴露给他看。
萧采看了一眼因为湿润而变得透明的薄绢,眼神有些暗暗的转变,薛洲却没能看见。他还以为是她不信,又再说了一次:“阿采,你的想法,是重要的。”他的嗓音变得干涩,却仍然带着动人的醇厚。
萧采中国与转过身去:“可是只有你这样想。”她头一次,忍住了即将翻腾而出的热泪,在的面前,变得坚硬而果敢。
薛洲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为她燃烧起来。“如果你不愿意,我……”
“容洲哥哥,不需要的。”萧采淡淡开口,薛洲却在这一句简短的话里,白了脸色。
不需要,她所谓的不需要,是因为他没有那个立场。他想要带萧采离开,却没有想过,萧采究竟是否需要他为她改变现状,从根本上,他仍旧是没有这个能力,去问她究竟愿不愿意你,要不要。
薛洲静默良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无声叹了一口气,离开了那个早已褪去了温的房间。她沐浴用的热水早已经冷了,房间里的水汽全部凝结,萧采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薛洲一步一步的离去而慢慢变冷。
也许她是喜欢上了他。萧采这样想,可是那不是在现代。如果是在现代,即便她所认识的容洲是个抢劫犯,她依然可以在外面等他刑满释放,他们可以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在一起,只不过,这不是现代。一个山匪,萧采承认自己害怕了,就算是她愿意就这样不管不顾同他在一起,她也还要担心父母,担心萧柳。这个不属于她的时代之所以不属于她,就是因为她顾虑的多,担心的多。
薛洲的身影已经从她的房间里全然消失,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萧采往前走了几步,捡起了他刚才带进房间里的瓦片碎屑,笑容苦涩。她将那一片薄薄的小瓦片放在掌心里,直到慢慢捂热,才复又搁在了梳妆台里。和她所有的珍宝放在一起,从何家带回来的幼年时的第一件饰,父亲从远方带回来的一块墨绿翡翠,还有着一块,曾经触碰过他的衣角的细碎瓦片。
当晚萧采便是一夜失眠。
第二日晨起时,若不是念及要去请晨安,萧采便又打算再被窝里闷上一整天。萧柳的病已经大好,这样的病症最是容易,一切都是由心而生,心舒则病愈。萧采到正厅的时候,萧柳已经在了。她的眉眼笑盈盈的,丝毫没有前一日的阴郁之色。
萧采坐在萧柳的身边,她便往萧采的碗里夹了一个小煎包:“姐姐,尝一尝,这是府里的厨最新做的早点类。”
萧采笑了一笑,用筷夹起来尝了一口,香浓的汁水几乎要将她的唇齿淹没,煎包的底壳很酥脆,火候也是相当好。萧采只尝一口便是赞不绝口,引来了一连串的笑声。萧承付和董如青坐在两边,看着一对女儿的样,心中顿时也清朗了许多。
萧柳仍旧笑眯眯的:“姐姐,吃完早饭后,可否去我那屋里坐坐?”
萧采微愣,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人便一起回到了萧柳的院。萧采从前从未仔细看过这间屋。萧柳的院入口便挂了一块匾,上面写着“画堂春”个大字,在萧采那里也同样有一块“玉蕊香”,据说是当今圣上亲自挥笔题给萧家这一双女儿的。萧柳的院与萧采哪里没有什么大处的不同,只是显得更加富有小女儿的情味。院里种着大片的丁香花,还辟出了一方角落,里面浮动着小小的清荷。
萧采往里面走,越走便越发觉得香味扑鼻。
萧柳牵着萧采来到了院里头,就在一张石桌边上坐下。“姐姐,今日还是那些事,想要同你说上一说。”
萧采自然不会拒绝。
两个人坐在庭院里,身旁的丫鬟端上来几盘点心便退了下去,只剩下两姐妹。萧柳将面前的糕点向萧采推了一推:“姐姐,尝一尝这个,这个酥饼也是那位师傅做的,应该合你的口味。”
萧采取了碟中的薄酥饼尝了一口,只觉得齿颊生香,不由得赞叹了一句。
萧柳自己也取了一块酥饼慢慢吃着,不时露出一个笑容。萧采有些疑惑:“怎么今日这么高兴?”
萧柳低下头,抿唇一笑:“姐姐,昨日澄哥哥来见我了。爹爹告诉我,只要我好起来,他将来还是愿意娶我的。姐姐,我想过了,若是实在难以让澄哥哥爱上我,嫁给他也算是了却我一桩心事。”
萧采心里突然有些难过。自己的妹妹竟然陷入了这样爱情困境之中。这样的事情,萧采从前是没有想过的,一个女人为了自己喜欢的男人,竟然可以做到不问感情的地步。而现在,这个女人,是她的妹妹,这个世界上最像她的人,她的骨中之骨,血中之血。
萧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就看着眼前的萧柳笑靥如花的样,透出一丝丝渐渐冰凉的意味。
“柳柳,你的愿望,便真的只是如此吗?”
萧柳的笑容一顿,就连神情也突然多了几份冷意。“姐姐,你认为,这真的是我能够选择的?”
她仍然笑着,却这样说:“姐姐,曾经我真的以为,澄哥哥这一辈,都不会爱上谁。所以我只要他最后娶的人是我,我就满足了,可是现在……姐姐,昨天的我是很你的,可是今天,我已经原谅你了。”
萧采一愣,脱口而出:“为什么?”
萧柳淡然一笑:“因为你是我姐姐啊,就算是爱上了你,也总好过爱上其他人。”
萧采突然就知道了萧柳笑容里的悲凉意味。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你……柳柳……你还好吗?”
萧柳笑容甜美:“我很好啊,姐姐。”
萧采却总觉得有些心闷的,难以描述,却又真实而深刻,让人不自觉地觉得心痛。眼前的萧柳依然是一副淡然的样,仿佛真的将一切都看开了,但是她眼里流泻而出的那些哀伤悲戚,还是让萧采的心狠狠一跳。
“柳柳,你要是真的难过,抱着姐姐好好哭一哭,好不好?柳柳,不要强求自己。”萧采将萧柳的手牵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萧柳的眼睛几乎都没有眨动,只是定定看着萧采,仿佛陷入了一个魔怔。
她一动不动,随后便闭上了眼睛,再睁开已经是一片猩红颜色。忍了久的眼泪就像是倾泻而下的洪水,在萧柳苍白娇嫩的脸上,划出一道道明显的泪痕。萧采心疼,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站起身来,直接拥住了萧柳。
萧柳就像是一个孩,在这个时候才真正落出泪来。
先前的病,便是因为她的情绪始终难以宣泄,尽管已经痛哭过一场,却还是大部分郁积在心里,难以排遣。今天这一场痛哭,才算是真正的酣畅。
萧柳在萧采的怀里,嘤嘤啜泣。
“姐姐,你说,他为什么不爱我……”
萧采自己都难以解释的问题,只觉得语言的无力。“柳柳,不要问,哭吧,姐姐在这里。”这样的境况下,除了给萧柳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萧采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什么。
两个人在院里,所幸的是下人们都没有上前。萧采一直抱着萧柳,手指点在她的后背,轻轻拍抚着,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动物。萧采从来没有尝试过安慰一个像萧柳一样的小姑娘,只能笨拙地一下一下,用自己习惯的方式去舒缓她的情绪。
相府门前有一课树,从前是一棵,却在日后的生长中,逐渐分化出了两棵。一左一右,两棵树就像是难分难舍,紧紧地将根缠绕在一起。萧采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姐妹,姐妹就像是这两棵树,在彼此的生命里,盘根错节,紧紧占据着对方心里那一方难以被替代的角落。萧采在萧柳的身上,渐渐看到自己所没有的那一面,也一步,一步看到自己的成长。在抱着萧柳的那一刻,萧采才知道,生命里的羁绊,从来都是上天注定的。她穿越而来,可能也会有无数个自己穿越而去,她们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失控,一个与自己相似的人,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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