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回去莲月洞的时候,阳已经下山了。夜烛许是累了早早就睡下,秋歌还在为侥幸少了一顿教训而开心。
那之后的半月,青灵山进入了雨季。没日没夜都是连绵的秋雨,秋歌他们师徒人在这半月倒也没有外出,只是在家里研书。
秋歌坐在石床上,手里捧着一本《金匮要略》,却歪着脑袋看着洞外那棵被雨淋着的红枫树,思绪早就飘的远远的了。
“小师妹,你最近怎么心神不灵的?”泓源早就发现秋歌的不对劲,捧着本《易传》也坐到了石床上。
“哪有?”秋歌收回了神,赶忙低头看着书:“只是看书看得有点累,你要知道人之目有多重要。”
“那你茶饭不思,夜里也睡不着,拉我起来谈天说地。这些都是因为看书看累了?”泓源伸手弹了一下秋歌额头:“你这几个时辰一直把书倒拿着,还说什么看书看累了……”
“这本书我已经倒背如流,根本不需要看。”秋歌脸一红马上把那本书合上放在一边,又轻咳了一声说道:“我这只是在温习,温习而已。”
“小师妹,你老实告诉我,那天你是不是见到薛王了?”泓源凑到秋歌的耳边小声说道:“你该不会是把这里告诉了他,这半个月就是在等他来吧?”
“我是见到了薛王,但是我没把这里告诉他……”秋歌望了一眼里屋,夜烛正在里面休息:“我怎么可能会把这里告诉他!”
“我信你,不过你可不要忘记师傅的话。”泓源有些担忧的说道。
“我还不想离开这里,也不想离开师兄跟师傅。”秋歌微微一笑:“所以师兄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坏了我们鬼谷一派的规矩。”
“你知道就好。”泓源也合上了手中的书,仰面躺在石床上:“明日雨季就会过,和师傅又要出山游。这次走的地方比较远,估计要去四五日。”
“那可要记得给我带红豆糕回来。”秋歌第一时间想到的准是红豆糕,虽然年前被喜婆用药坑过,不过一点也没减少她对红豆糕的喜爱。
“你师兄我什么时候忘记过?”泓源笑着,把《易传》摊开盖在脸上。
正如泓源所说,青灵山的秋雨在第二天就停了。这日泓源跟随夜烛也出山游,秋歌仍留在莲月洞中。她见洞外阳光明媚,天朗气清,于是牵着越影进山采药。
春日有好多新长成的药草,从山上一采到山下,秋歌采的好不快乐。在不知不觉间越影驮着的两个大背篓都装满了:“嗯,这些药应该够杏花村那些村民的用量了。”
出了一身臭汗的秋歌,准备去山间的一条清泉中沐浴。
这里人烟罕见,完全不用考虑会被看到。而且那清泉的水有奇特的功效,秋歌每月在此沐浴几次,年前胸口箭伤处留下的一小点疤痕也完全消失了。所以每次采药完,秋歌就会习惯性的来这里泡个澡。
将越影拴在距离不远的一个青草茂盛的地方,秋歌刚一绕过那块大石来到清泉边,脸就被羞落霞的颜色。竟有人先她一步霸占了清泉,若那人是女人秋歌还可以大大方方的走进去,可那人偏偏是个男人。
秋歌脸红心跳的往后悄悄退了几步,将身藏在大石头的后面。可那男人身上仿若有千般魅力一般,惹得秋歌不得不伸长了脖偷偷的看去。
那男背对着秋歌站着,清泉倒影着青山的苍翠在他的腰际摇曳。宽大的肩背挂着细密的水珠,优美的脊骨线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可那刀疤并没有破坏他的魅力,反而增添了几分男气息。只是天色有些晚,她看不清楚那男的容貌。
这样一个俊美的男人,为什么会在这深山之中?而且现在时日已晚,怕是在天黑之前从这里出发也赶不回大洲了。难道他想要夜宿深山?
别看这山白日里风光秀丽,可到了晚上可是危机四伏。先不谈那些凶猛野兽,据说那些毒蛇毒虫就能轻易要了人的性命。这男人也真是不知者无畏……
“谁在那?”那男朝秋歌这边看了一眼,便有些迟疑的上了岸,他穿好衣服提着佩剑就朝秋歌这边走了过来。
他发现她了!
秋歌吓得赶忙收回了脑袋,转身便朝着越影那边跑去。奈何这山不好走,山泉边又全是大小山石铺就而成的。秋歌虽然走惯了山,可这跑起来也确实非常脚疼。
半是慌忙半是急躁,秋歌一个不注意就被脚下突起的石块给绊了一下脚。仓惶间她身朝前扑去,眼看着就要摔个狗吃屎。
可此时秋歌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紧紧的抓住了她的胳膊。又是轻轻一下拉扯,秋歌便落进了那男人的怀里。
“秋歌……”那男看着秋歌,眼神温柔宛若秋水:“我终于找到你了。”
抱着他的不是薛王又会是谁?他青丝微润,脸颊微红。他那胸口的温热,就算是隔着衣衫,秋歌还是觉得宛若灼烧的感触。
秋歌脸微微一红,才想起自己没有带面纱。羞得连忙退后,从腰间掏出面纱带上。这才不慌不忙的问道:“薛王殿下怎么认出我来的?”
“姑娘双眸生的璀若星海,我又怎么会不认识。”薛王笑着说道:“自上次薛王府一别,足足有半月。按照姑娘的药方服药敷药,雨双的病情有所好转。就连从京城来的医都自愧不如,连连说他的医术不如姑娘。”
“薛王殿下果然是知恩图报之人,为了一个丫鬟竟然都从京城专门请了医来。”要知道京城离大洲可是有几里远的距离,能从京城赶来医也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也算不得是从京城请来的。”薛王解释说道:“他本就是这大洲的人,正好回大洲来探亲,我只是拜托他帮雨双看看。”
大洲出的医?除了她那个姓顾的爹以外,恐怕也没有谁了吧。她虽对他怀有很深的恨意,不过看着她销声匿迹这年间,他没有一个月是亏欠了她娘亲一贯钱的。因此,秋歌也没想过要报复他。
秋歌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忽然看到一只小青蛇盘在薛王的肩头。那蛇正仰着脑袋吐着鲜红的舌头。想必是刚才趁他洗澡的时候,偷偷藏进他的衣服里的。
“蛇……”
秋歌生来就对这种软体动物没辙,她站在原地一动却也动不了。然而那小青蛇正探着脑袋,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盯着秋歌。它像是受了惊吓,已经对着秋歌做出了攻击的样。
还没等秋歌做出反应,那小青蛇就已经摇摇晃晃的朝她脸上咬来,秋歌已经吓得呆住做不出任何反应来。
薛王没有多想,伸出手臂就横在秋歌面前,挡住了那小青蛇的攻击。那小青蛇就像一根腊肠一样挂在薛王的胳膊上,恐是小青蛇咬的疼,他皱着眉头吃痛的哼了一声。
秋歌惊魂未定,可也不能见死不救。她鼓足了大的勇气,闭着眼睛咬着下唇,伸手抓着那小青蛇的尾巴,就把它从薛王身上活生生的扯了下来。她又拔出薛王手中的佩剑,一剑便把那青蛇斩成了两段。
“快坐下!”秋歌见薛王的脸色已经由白开始转为酱紫色,嘴唇更是紫的发青。她赶忙扯下一节衣袖,紧紧的绑在了薛王伤口的上端。这样,那蛇毒就不会那么快的传至全身。
容不得秋歌做多的思考,她抬起薛王被咬伤的手臂,俯身便开始把蛇毒往外吸。来来回回十多次之后,秋歌终于停了下来。
“还好只是青竹蛇,毒性不算大。”秋歌从背篓里拿出一些草药来,用石头压碎并把碾出的汁液敷在了薛王的伤口处:“我把大部分的蛇毒都吸了出来,不过你身体里还残留了一些,只要敷上这些草药就不会有大碍了。”
“你没事吧?”薛王并不关心自己的伤势,他有些激动的拉着秋歌的手四处看着。
“我没事……”秋歌摇了摇头,莞尔一笑:“我从小怕蛇,所以刚才一时间没了反应。如果不是你,被咬的恐怕就是我了。”
薛王用剑撑着地站了起来:“你没事就好。莲月洞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秋歌摇了摇头:“不用送了……天色已经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大洲去吧。这里毒物颇多,你若行夜恐丢了性命。”
“你是不想让我知道莲月洞在什么地方吧。”薛王也没有勉强,他只是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回大洲了。秋歌姑娘如果有空,多来王府坐坐也好看看雨双的病。”
“日后再说吧。”秋歌说完便走到青草从,把越影从大石头后面牵了出来。她也应该回去了,师傅曾经一再告诫,天黑之前一定要回莲月洞里。
“越影……”薛王一见那大马,先是惊讶万分后又喜而泣。他捧着越影的脑袋,就像捧着多年不见的情人:“母后说你早已病死,没想到今日却在这里相见……”
薛王抱着越影不放,越影也是用它那大脑袋不停的蹭着,时不时还发出喜悦的鼻响。只是薛王的面容看上去却越渐惨白,不多时他就应声倒地,昏死了过去。
她竟然忘记了越影往日是薛王的战马,她竟然就那么糊涂的把越影牵了出来!
秋歌一边懊恼后悔,一边又不知所措。她看着倒在地上的薛王,不知如何是好。她定是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的,可是她又能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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