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曼内心充满歉疚地来到菲乌米奇诺小镇的诊所，他没有从大门进去，而是从后面运东西的小门偷着溜进去。
诊所不大，只有两层，原来是镇子里的一间杂货铺，后来老板在临终的时候把自己唯一的财产捐给了镇子，于是当时的镇长就决定把它改建成一间医院。
有两个医护人员正在护士站那里聚拢着闲聊，在这个无聊的镇子上自然不会有别的新闻。
昨天晚上的爆炸还有枪声成了热议话题。
“阿丽塔伤的怎么样”
“还好，是手枪子弹，听古斯大夫说因为离得近，子弹直接穿过了肩胛骨，要不然会在体内裂成好几半，那她就死定了。”
“哦，我的上帝，现在的枪都这么厉害了吗”
“可不是，可怜的阿丽塔，听说是努曼把罗马的黑帮招来，才惹出的祸事。”
“唉，那个吉普赛男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不是他吧我听警察局的爱尔发警官说是罗马来的黑帮给他们长官不少钱，让他们不要插手港口附近发生的事，天大的动静儿都不要去。”
“谁知道呢，现在的黑帮呀真是太过份了，愿上帝来惩罚他们”
“是啊，是呀，愿上帝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那我们要好长时间吃不到阿丽塔做的马铃薯炖肉还有海鲜杂烩了。”
“古斯大夫说恢复怎么也得半年吧，阿丽塔老了，挨这一枪能活下来就是奇迹了，以后再干餐馆那么累人的工作恐怕无法承担。”
“瓦莉不能帮忙吗”
“可我们从没吃过瓦莉做的菜呀。”
“那这么说波斯托餐馆只好关门啦”
“唉，太可惜了”
努曼听着这一切，稚嫩黝黑的脸上有点儿发烫。
虽然几次都想马上离开这里，跑走，可是他还是命令自己趁她们没注意，从应急通道里溜上二楼。
202号病房，这是他早就打听到的，镇子里的秘密不多，哪怕是在海边的人群里听一会儿八卦，也马上就对昨晚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了，甚至可以精确到细节，不过有多少是真的，也就只有努曼能了解得多一些了，可是他不会跟别人乱说，长期在街头混迹让努曼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
妈妈瓦莉从202号病房里走出来，她的脸上还有泪痕，带着深深的自责和愧疚。
努曼连忙躲在消防通道的门后。
他害怕看到她，就算面对查姆曼的凶狠目光，他也不愿意看到瓦莉伤心的样子。
这次的事情本来就是努曼惹来的，但愿瓦莉还能在这个镇子里生活，努曼心慌慌的，他不知道万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瓦莉被逐出餐馆，还能到哪儿去落脚。
要是自己有一天可以成为像那两个中国人那样该多好。
努曼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两个中国人神勇的表现，那个大个儿像只敏捷的豹子一样，闪进餐馆，夺下手枪，捏死特普斯就好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个小个儿能有这么个手下一定更厉害。
走廊里没有别的人了。
小镇里的人大都健康而且快乐，过着简单的生活，平时很少来医院，所以诊所一直有些冷清。
努曼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病房门口。
阿丽塔正虚弱地半躺在床上，他的目光瞅着窗户正发呆，感觉到门口有人的时候，正好看到努曼摘下头顶的棒球帽，拘谨地站在门口，时刻要跑走的样子。
“来，过来，”阿丽塔抬起手，头一次朝着努曼露出和煦的笑容，“过来，我的孩子。”
努曼小心地挪到她的床前，手搭在床边，看着这个差不多有四五年跟他横眉冷对，好像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的老太太，此刻微笑着，用虚弱无力的手，抚摸着努曼的头发，像奶奶
奶奶是这个样子的吗努曼在她的手刚一碰到头的时候，下意识地一缩脖子，他怕这个老太太会揍他，旋即想起，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怕是骂人都吃力了吧
好像她也从来没骂过他。
奶奶到底是什么样子
努曼不了解，他没见过自己的奶奶，从懂事起好像就只有妈妈，瓦莉也从来不跟他说别的亲戚的事，所以努曼自认为他们是被抛弃了，像帮派里没用的人，没有被活埋或者杀死扔在哪个垃圾堆里就已经很幸运了。
“你还好吗”努曼只能想起这句问候的话，而且还是那种很黑帮的腔调，因为他觉得只有这样才算够成熟。
阿丽塔的眼睛又湿润了，眼泪快要落下来的样子。
努曼有些惶恐，他觉得这老太太一定是被他气哭了，小时候他不听话，瓦莉就是这样的表情。
“对不起”他低下头，“是我的错，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只是想多赚点儿钱，让妈妈去罗马过好日子，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没关系，没关系，”阿丽塔依旧摸着努曼的头发，“最重要的是大家都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你会把我妈妈撵走吗”这是努曼最关心的问题。
阿丽塔笑着，微微摇头，现在摇头对她来说也是个很大的负担了，“不会，为什么要那样呢只是我”她指着自己，“我累了，太累了，要很长时间都不能干重活儿了，瓦莉恐怕要自己去忙乎那一堆的事儿了，你能帮着她吗”
努曼挺起胸脯，“当然会，我是个男人，有空我就会从罗马回来，帮她的忙，我会做的很好的。”
“你还要去罗马吗”阿丽塔很失望的样子。
努曼坚定地回答，“要去的，昨天晚上那两个人救了我，也救了你，两个中国人，你那时候晕过去了，我都看见的，我妈妈也看见的，我要报答他们，另外，我想像他们一样，变得强壮，那样我以后除了帮你们的忙，还能保护你们不受欺负，谁也不能欺负你们”
阿丽塔再次笑了，笑的很开心，“我们的努曼长大了，长大了，知道吗我以前有一个儿子，他小的时候也像你这样，有正义感，像你一样，老是想离开这里，到大城市闯荡，可是他再也没能回来，答应我，不管你是不是变得强壮了，都要经常回来看看我，看看你的妈妈，好吗”
“我一定会的，我保证”努曼自以为像个大人一样，很豪气地承诺着，“男子汉说话，一定会算数的”
“好样儿的”阿丽塔赞扬他，“过来一点儿，跟老阿丽塔拥抱一下。”
努曼踮起脚，凑到阿丽塔脸前面，伸手轻轻地抱了她一下。
阿丽塔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又在他脸颊上左右亲了一下，“去吧，孩子，记得回家。”
“嗯，”努曼重重地点头，像只灵活的老鼠一样窜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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