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了布尔的出现,泰伦安就不像刚出门的时候那么高兴了。坐在悬浮车尾车厢的角落座位上,他用一根手指不停戳着沙发座椅,脸上乌云笼罩。
“好过分,明明都有伴侣还和别人说话那么亲切,好过分……”
服务员推着收集垃圾的粒子米分碎车过来,花战把吸空的汽水瓶丢进去,“在你来之前我只跟布尔说了几个字。”
泰伦安已经把软座椅挠出了一个洞,在纷飞的棉絮里继续抱怨:“听听,你还叫他的名字!”
“不然呢?”
“叫‘诺比星的瞎子’就好了。”泰伦安在新闻里的公开发言也是这么称呼的,“反正他们的眼睛也是摆设,不像我们,有正常的视力和第一眼的辅助!”
自豪地拍拍胸脯。
花战被他的夸耀语气冲散了刚刚郁闷的心情。刚刚布尔和泰伦安的正常惹来了不少探究的目光,而作为古人类,她不喜欢引人注目,一千年的时光让她学会了低调,尽量谨慎地留在角落里。
毕竟走在街上如果太显眼,除了“看那是地球的女军长哦”之类的评价,伴随而来的往往还有“啊我看到了她个子可真低”……
在宇宙城的义工警察赶来之前,她还听到有人议论说“那个雌性是霍比特人吗好小的样子”,然后热情群众回答“不可能霍比特人早就进化出一米八的大长腿了”。
“话说回来,诺比星雨林面积超过50%,可见度低,为什么繁衍出的智慧生物会视力偏弱?”一般情况下,不是夜视能力会更加发达吗?从前的花战就对此抱有疑问,但直接问布尔太不礼貌了。
熟悉整个银河系情况的泰伦安,也第一次摇头:“不太清楚,根本不关心,白天连对面的人都看不清就够我们嘲笑了……不过他们反应速度很快的原因我大概知道。”
悬浮车上配有完善的全息视频系统,相当于每个座位都有便携电脑。泰伦安打开桌下的按钮,上方投影仪就模拟出了诺比星人的3d构造。全民都是浅到极致的发色,长得能包裹住全身,银白眼球无瞳孔,即使是模型,泰伦安看了也露出讨厌的表情,操控它转了个身。
“他们对母星保护得极好,除了其他星球的使者能小范围活动外,母星上不欢迎其他闲散异族,流传出来的信息也不多。”又在屏幕上点了一下,这次出现的是平均身高和骨骼密度等数据,泰伦安坐得离花战很近,声音就贴在她耳边,“我觉得,他们是在伸手不见五指雨林里活动,撞树撞多了,反应速度才快的。”
虽然语气带着污蔑,但花战严肃地思考一下,觉得很有道理。
全天的可见度都不高,但诺比人也要正常活动的,大家跑来跑去难免撞树,撞啊撞的,就练出来了。
难怪他们全民都不苟言笑的样子,撞成面瘫了吗……
花战盯着眼前的虚拟模型开始胡思乱想,泰伦安盯着她心里叹气。
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花战才表现出愿意交谈的样子。就不能聊聊风花雪月吗,在欧希曼伴侣之间说这些太无聊了!“今天的月色很美啊亲爱的你也很美啊”就是最好的话题!
不能指望情商和浪漫细胞完全退化的花战,泰伦安决定主动出击。
“联盟里战斗能力被评定为双a级的,只有三个种族,都是人型,你想不想听这样的故事?”
距离宇宙城中心还有一段路程,花战眼睛立刻亮起来,点了点头,侧身坐着面对他,像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啊啊啊空气里的信息素浓度好高——
泰伦安刚打算凑近一点,却被无情地赶了回去,花战单手制止了他的动作,“坐回你的位置,不要坐我腿上。”
老实的留在被挠出破洞的软沙发里,泰伦安故意吊她胃口,“你确定你想听吗?”
“是。”干脆利落的答案。
“那就把这个念给我听。”因为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泰伦安把一行字打在了全息立体屏幕上,娇羞地扭过头去,“念一遍就行了。”
花战,看看屏幕,看看他,然后垂着眼睛用沉痛的语气开口:“今天的月色很美,啊,亲爱的你也很美,啊。”
……满足了!
泰伦安幸福地几乎原地晕倒,根本不计较这副语气换句台词就能直接用在追悼会上。
于是进入正题,又找来了虫族人的资料和模型。
屏幕上的欧希曼、诺比人和虫族都是双臂伸长的姿势,一字排开,前两个花战都见过,只有虫族比较陌生。
“虫族是母系社会,女性占主导地位,每一届的最高领导者被称呼为王,和我们的执政官,诺比人的首领权责类似。”泰伦安语速放慢,尽量把一个种族几万年的繁衍历史用最短而准确的语言告诉花战,“虫族虽然也是人型生物联盟的一员,但母星离地球很远哦,你应该还没见过吧。”
的确没见过。
花战看着缓慢旋转的模型图,觉得它能够被划分成“人型”,一定是贿赂了当年的委员会!
没有手指,只有利爪,漆黑的蜡质复眼,腿上的尖刺和背上的透明翅膀,他们更像是能直立行走的昆虫。蚂蚁,螳螂,或者别的什么的聚合体。
“嗯……的确很像地球的螳螂。”泰伦安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做出抚摸虫族模型脑袋的动作,“虫族的母星处于混乱带,我跟你说过吧,就是生存舱也不能屏蔽的宇宙辐射,不仅如此,他们母星内部也有很大辐射,所以导致了变异。”
“利爪能够撕碎一切,甲壳保护内脏,复眼不会畏惧任何激光,透明的翅膀可以提供短途飞翔而不会被任何仪器扫描到。”
不需要进化基因主导就能拥有这些能力,虫族人的战斗天赋是与生俱来的,也不用借助任何现代科技产物,他们才是最强的单兵战士。
“比你们还厉害吗?”花战不觉得泰伦安会无条件夸奖自己的对手,总要有原因才对。
“目前来讲比我们还厉害,现在的进化基因也不能抵抗宇宙辐射。”泰伦安回答得格外笃定,不过话锋一转,间接回答了欧希曼人与虫族交好的原因,“他们的繁殖方式和我们差不多。”
花战一愣,看着屏幕里一只虫族人的解剖图,“也有第一眼的器官吗?”
“差不多……他们根据触角收集信息素,而且触角断了还能重新长出来。”泰伦安的手指在虫族模型的脑袋上点了点,又撩开额头上的碎发,指了指自己双眼之间的区域,“凭借基因的互相吸引,真正天作之合无私伟大的感情,只有我们和虫族才拥有!在全宇宙离婚率普遍上升年轻人对待感情越来越不严肃的时候,还有欧希曼和虫族恪守原则,认真对待伴侣!”
越说越激动,泰伦安把右手放在心脏上,开始声情并茂的演讲,“只有我们的感情,才是最真挚的表达!”
从出生起就只等待一个人出现……
花战打破了他的幻想空间:“那你为什么不选择虫族的女王?”
“她们会吃掉伴侣脑袋的!”泰伦安很爱惜自己的脑袋,“再说,两族对信息素的接受程度不是同一个频率。”
古老的虫族人,或者用严谨的生物语言称呼他们为类虫人,尽管和别的智慧生物一样都基本遵循一夫一妻制原则,但至今为止还是女性领导的母系社会。
雌性虫族人的出生几率很低,为什么还会有数量相匹配的雄性呢?原因很简单……虫族姑娘有着在生产后吃掉伴侣脑袋的控制人口比例的习惯。
在雄性数量愈见减少的今天,虫族女王还发出了“把脑袋还给伴侣,请食用普通食物”的号召……
神奇的宇宙,神奇的生命。
在这种奇特的号召下,花战发现泰伦安是个难得的正常生物。
这班悬浮列车的终点,就是宇宙城的中心区,几百米高的金属柱子屹立不倒,为了节约空间,地面上的建筑物很少,大多集中在柱子上依附的平台里,远远望去,像是金属的粗壮大树和叶子。
真是……繁华。
在冬眠设备里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花战也被3014的地球狠狠震撼到了,但跟眼前的景象相比,还是不值一提。
没有自然演化的痕迹,只有智慧生物顶尖科技的结晶。
“小心走散,这里人很多,还有小偷哦,曼纳人的隐形拟态很完美,可以跟你一路都不会被发现。”泰伦安摸摸自己的钱包,然后又去摸花战的,手臂环成半圆,不让挤挤攘攘的游客碰到她。
躲开他的保护,花战检查自己的账户卡,“我能看好东西,也不会走丢。”
“我不能。”山不过来,他就过去,泰伦安厚颜无耻伸出手腕,“你要看好我,省的把我丢了。”
然后花战居然真的拉着他的手腕,把泰伦安拽出了人群。
两个人按照地图指引,不断往最大的电影城走,泰伦安还能感受到布尔的气息,只是很微弱,看来他在不断远离这里,似乎在和一个很熟悉的味道汇合。
花战应该察觉不了,还奋力地往前挤,泰伦安追上她,心思仍在思考:“诺比星的瞎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他现在就知道答案,并且想的足够深远,一定会拉着花战径直回到欧希曼的。
变故就发生在下一秒。
在人群中只能被隐约看见头顶,花战好不容易脱离了大部队,走在路边擦着额头的汗水,本来想看看泰伦安去哪里了,却被远处一道烟黄色的轨迹吸引了视线。
是什么东西在空中?新的飞行器吗?
她眯起眼睛。
高频率颤动的透明翅膀不发出一丝声音,却以远远超过飞行器的速度前进,冰冷的蜡质复眼,被利爪取代的指尖……一只螳螂飞在花战头顶的空中。
不对,这好像是虫族人,刚刚看过模型的。
头上戴着一朵还沾着露水的兰花,虫族小姐180度转动自己的三角形脑袋,缓缓落在花战面前,两只长满倒刺的手臂交叠,似乎在行礼。
“嘶嘶……这位美丽的……噢,气味真是太迷人了,我要你做我下一任的王后!”
也许是时间过得太久,泰伦安终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还是两件。
一,花战的气味不断减弱,却始终存在,只是渐渐对欧希曼人的无差别吸引力转为隐性。
二,联盟护卫队的换班时间就是今天,作为最庞大的宇宙城,这里当然有护卫驻守,布尔和虫族人出现在这里,就是来换班的。
那么结论非常明显。
……来接班的虫族女王,意外接收到了某个诱人的信息素。
年轻的虫族的王把兰花从头上摘下来递给花战,后者愣了一秒,下意识伸手接过,那只柔软的人类手掌却被刀锋一样的利爪轻轻托住,拉到口器旁边吻了一下。
“对不起,我,我弄伤你了,嘶嘶。”虫族女王很慌张地看着花战手背上那道突兀纤细的伤口。
“……没关系。”花战垂眸,“小伤而已,你的花很漂亮。”
泰伦安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抓着自己的头发原地跳脚,“什么没关系啊啊啊!亲爱的你离她远一点,不然脑袋就被咬下来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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