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孩子再熊也是自家弟弟,不至于拿陆家的存亡开玩笑,何况有些话也不是个十岁的孩子能想到的。
所以听完陆南玉的哭诉,陆南枝虽然不愿怀疑左青远,但其实心里已经信了大半。
尤其其中还牵涉到怜花,他一刻也坐不住了,安慰了陆南玉两句,就急忙带人出府去寻陆老爷。
陆夏氏见“小畜生”火急火燎的出门找他爹,猜到其中必有缘故。
当然她也想不到是娘家人给她找麻烦,还以为是要对她们母子不利,正要派人拦下,就看见自家宝贝疙瘩来了。
熊孩子一头扑他娘怀里哭开了:“呜啊啊啊——娘——表哥是坏人啊啊啊——”嘎着嗓子把左青远暗地里做的手脚乌拉乌拉又说了一遍。
陆夏氏当即吓呆了,又惊又疑,问:“这些话是谁教你的?从哪里听来的?”想起前段时间,陆南枝和左青远走的挺近,她又怀疑这是不是有人设计陷害她们母子俩。
陆南玉再三保证这是他听左青远亲口说的,熊孩子还存了点孝心,没拿他体内目前住了只“妖怪”的话来吓唬他娘,只是说自己贪玩,在犄角旮旯里躲猫猫,无意中撞见表哥和神秘人谈话。
不得已,陆夏氏只好放陆南枝出门。
安抚了儿子,陆夏氏也是心惊肉跳。她虽是个不管大事的妇道人家,家中经济往来,内宅人口却还心中有数。
她也怕真有其事,忙命心腹暗中探查。谁知这一梳理,倒真发现了好几处不妥。
虽是蛛丝马迹,但如今疑心生暗鬼,陆夏氏越想越害怕,只盼着陆老爷早些回来。
陆南玉被他娘打发回房,熊孩子正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时候,闷在院子里怎么坐得住。
方玉书撺掇他:“去找你哥家那个神仙舅舅玩?”他在陆南玉身体里憋屈得浑身不得劲,想知道这分魂的事什么时候能成。正说着,宁曹操就这么说人人到了。
宁昼行胳膊一伸就这么将熊孩子和“妖怪”打包提溜走了。
出屋上房一溜烟往城外去,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方玉书看在眼里,心想这不像个修仙的,倒更有飞檐走壁夜入千家的大盗风范。
不多时又到了荒郊野外,宁昼行把熊孩子往地上一放,伸手将他两眼一遮。
方玉书骨头一松,又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有些怀念能自由活动的感觉,他舒展了一下四肢。
宁昼行也不多啰嗦,盯了他一眼,抽了张符往他脑门上一拍,转身就往前走。
方玉书身不由己的跟在后面,觉得自己特别像老鬼片里的僵尸。
胡思乱想了一阵,突然周遭的气氛一变。明明景色依旧,感觉却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宁昼行道:“我已在此地布下阵法,一切已准备就绪,不会有人打扰。”
他说的准备就绪,就是荒地上用不知什么晶石布置的流光溢彩的祭台,和祭台中央摆着的,一具硕大的狼尸。
这狼的体型约是一个成年男人x2,毛皮深灰,尸体还很新鲜,几处皮毛稍上仍沾着未干的血渍。狼腹被剖开,里面已被挖空,塞满了和祭台上相似的流彩晶石。
晶光闪烁,妖魔伪看得入神,仿佛光芒中传出絮语,令他忍不住想要凝神聆听。
方玉书恍恍惚惚的走向祭台,宁昼行也不拦他,在祭台四角点上灵火。
灵火俱燃,方玉书的神智恢复清明。但那若有若无的语声却更加清晰细碎,如一条条冰凉的小虫,团团裹住了他的脑袋,从五官七窍往里钻。
这感觉虽然难受但还能忍,方玉书一手按住额头,按照宁昼行的指示,爬上祭台,挨着那具狼尸坐好。
宁昼行走过来,一把撕了他额上的符咒。
方玉书闹钟嗡的一声,眼前五光十色,无数光点飞舞,原本隐隐作痛的头现在疼得仿佛要炸开。想喊却无法出声,想挣扎却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
……
陆府中,陆夏氏左等右等等不到丈夫归来,急得两次三番派人去催。
正每个头绪,忽见夏芸柔带着两个丫鬟,婷婷袅袅的来了。
陆夏氏只道左青远没良心,想夏芸柔一个女儿家,又是她娘家本姓,心中到底还是放心的。见她来,好歹收了几分焦急,笑着问:“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夏芸柔行了礼,方柔声道:“听说姨妈今日心上不好,我命人熬了莲子汤,请姨妈尝尝。”说着,身后一个丫鬟端上小盖碗来。
陆夏氏命丫鬟接了,自己携了侄女的手,想起自家老娘的打算,不由叹道:“难为你有心,可怜的孩子……”给谁不好,偏要说给陆家之前那谁留下的种。偏偏这没长眼的不领情,自甘下贱,好好的良家姑娘不要,为个丫鬟闹得天翻地覆!
夏芸柔服侍陆夏氏喝过汤,又问她:“姨妈为什么生气?”
陆夏氏想她和左青远姑表兄妹,说实话未免让她寒心,于是编了个谎话,哄她道:“没什么,不过是底下有些人最近不像样,整饬一番,让他们都警醒些。”
夏芸柔也不再多问,陪着说了会儿闲话,就回自己屋去了。
随身伺候的丫鬟们送上针黹,夏芸柔拣出绣了一半的荷包,从绣线底下抽出一张小小的纸条来。
纸条上写了些什么,她一眼看过,便将纸条丢进熏笼里烧了。
和纸条一块丢进去的,还有一方浅褐色的,木头片似的香料。
一缕细烟幽幽地浮起来,被风一吹,就散了。
……
时间回到稍早,陆南枝问明了他爹今天带着左青远巡视城南的商铺,急忙带人赶了过去。
陆老爷正和左青远一道查看账目,忽然听见说长子来了,意外之余,倒也有些惊喜。
他膝下只有这两个儿子,陆南玉还小,陆老爷曾有心教导陆南枝从商,但这个大儿子对家里的产业表现得漠不关心。
为了这份家业后继有人,陆老爷日夜悬心,愁白了头。
好容易来了个左青远,陆老爷一是看在媳妇的面上,对这个晚辈关照有加。另一方面,也是看左青远和陆南枝关系好,存了让外侄带动儿子的心思,是以细心关照,认真教导。
甚少踏足商铺的大儿子居然主动来了,陆老爷心中开怀,当了儿子的面,将脸一板,喝道:“不肖子,不安分在家待着,又出来惹祸!”
左青远连忙劝道:“姨夫消消气,只怕表弟当真有事才来的。”
陆老爷哼了一声,问儿子:“说吧,为什么来?”
毕竟是无凭无据,当着左青远的面,陆南枝不好开口。
左青远见他神色不定,晓得是有什么不便告诉外人的话,遂起身道:“我去外头看看,表弟你有话慢慢跟姨夫商量,别惹长辈生气。”说着,到外头店面上去了。
等屋内伺候的人都退下了,陆南枝才走到父亲身边,压低了声音,悄悄的将陆南玉告诉他的话说了一遍。
陆老爷气得浑身打颤,一拍桌子,怒道:“逆子!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们虽然是你后母家的亲戚,但到底也还是我们陆家的亲戚!你、你……你素来跟你后母不合,在家里闹也就罢了,如今……”
陆南枝听父亲的意思,竟是怀疑这番话是自己编的,为的是陷害后母娘家亲戚。
心登时凉了一截,陆南枝也不想再辩解什么,当即告辞出来。
在门边与左青远撞个正着,左青远含笑问:“我在外面就听见里头的声响,怎么,惹姨夫生气了,还是为着成亲的事?”
陆南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想起陆南玉说的,左青远绑了怜花。
他一时就想抓住左青远问怜花的下落,但一想父亲的态度,好歹是忍住了。
敷衍了左青远几句,来到外头店面,就见胡老掌柜迎了上来。
胡老掌柜在陆家干了几十年,最是忠心耿耿。昔年陆南枝跟着陆老爷学商的时候,就跟他打过交道。
陆南枝转念一想,向胡老掌柜问起最近家里的生意。
这一问,就觉得不太对劲。胡老掌柜老当益壮,几十年做生意练下来的口齿脑筋,谈风极是健朗。
但今天不知怎么了,问十句答两句,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
陆南枝觉得奇怪,再向其他伙计搭讪。不是锥子扎不出一声来,就是一问摇头三不知。而他一留心,就发现这些人里,倒有一多半是没见过的生面孔。
他还想细问,就见他爹从后面出来了。
陆老爷一见他,怒声道:“逆子!还不快给我滚回家去!少在外头丢人现眼!”
陆南枝就这么被赶了出来,跟着他的小厮把马牵过来,一边伺候他上马,一边问:“少爷,咱们回府?”
陆南枝想起陆南玉提过的关押怜花的城外小院,且摇了摇头,吩咐:“去西陇巷。”
小厮便牵了马走,不时抽抽鼻子。陆南枝察觉了,问:“怎么,着凉了?”
小厮摇摇头:“谢少爷关心,小的身体好得很。少爷,你有没有闻见一股味儿,像是什么香,又有点刺鼻,这两天在府里老闻见,刚才咱家那店铺里也有那味儿,少爷你身上也沾着呢。”
陆南枝举袖嗅了嗅,问:“我怎么没闻见?”
小厮笑道:“少爷大约是闻惯了,所以不觉得。我们几个都是二门外轮着当差的,没闻惯,才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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