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云剑派,夜华宫。
华座秦奉仪仙风道骨,一派通达明理,德高望重的长者风范。
一人一妖对坐交谈。
秦奉仪:城主别来无恙,先前白灵珠的事真是麻烦你了。对了城主啊,从我们地宫带出去的妖怪们还顶用吗,听话吗?
唉说实话,这些妖怪也不是罪大恶极,老这么关着也不事儿。但是放他们出去乱跑,又怕闯出祸来。如今有城主照看约束,这样很好嘛,我们乾云派上下也是很放心的。
方玉书:哦。
秦奉仪:不过,城主你千万把他们看好了。你也知道,我们乾云是个大宗门,与其他宗门也有往来。我们讲道理,可不是这天下的修仙门派都讲道理。
万一被哪个哪个发现了,人家说昆山竟有妖孽群聚,要除魔卫道以安民心,你说我们乾云派怎么办?帮你们,寒了老朋友的心。不帮你们,滥造杀孽我们也过意不去啊。城主你说呢?
方玉书:嗯。
秦奉仪:还有啊,城主,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你是不是再弄个阵法啊什么的,给你那城藏一藏?一来嘛可以预防我刚才说的那个情况,二来我乾云门下弟子也多,难以一一管束,万一两边发生什么冲突……是吧?
方玉书:成。
秦奉仪:城主您真是通情达理,对了,还有个事儿得跟您讨个主意。我那老朋友宁昼行……你也知道,如今他一个外甥两个徒弟都在门中,我也不打算让他们下山了。陆南枝那个孩子我已收入门下,先做个记名弟子。他不是还有个弟弟吗,虽然不是同母,但也是血亲。那孩子蒙城主青眼留在身边,却不知城主有何打算?
方玉书:……
秦奉仪:这人类和妖怪终究疏途,我相信城主不会对那孩子不利,可是……那孩子还小,终究是个人,成天混在妖怪群里也不是个事儿。您看,他哥哥既然在这,不如将这孩子也送过来,由亲人照顾岂不是更好?
方玉书一愣。
这个问题他考虑过,本是想着把那孩子自己养大,好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作不出妖来。
但如今听了秦奉仪的提议,他心思活动起来,想到富贵险中求,眼下陆南枝就要留在乾云派中修仙了,这一句“多年过去”可以一笔带过的修炼生涯,如今可是真的要过上许多年,也许可以用陆南玉刷些分?
秦奉仪看他犹豫不决,就说道:“此事不急,城主可回去与那孩子慢慢商议。”
谈话到此为止,方玉书起身告辞。
……
天朗气清,乾云剑派外,昆山草木葱荣的山林间,一行三人在树丛间穿行。
为首的少女一身猎装,袖口和裤脚尽皆扎起,手中握着一柄短刀,不时挥刀砍断挡路的藤蔓枝条。
一少年紧随其后,他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衣,素色发带束发,生得眉清目秀,虽有两位俏丽少女在旁,却叫人忍不住将视线放在他身上。
走在最末的少女,容貌打扮与开路的那位一模一样,但其神情举止却要活泼得多,黑白分明的一双杏眼,灵动的目光不时落在少年身上。
这三人正是陆南枝与双胞胎姐妹花。
走得时间长了,陆南枝两颊泛红,微微有些气喘。
他本来只是个普通人,虽然近几年过得不甚如意,却也是商门富户的嫡子,娇生惯养过来的,且伤才愈。茉桐姐妹两个自幼拜在宁昼行门下,跟着他走南闯北,修行不辍。如今陆南枝的体力反倒不如她们,姐妹两个倒也不见怪。
莉桐见陆南枝乏了,上去搀了他一把,口中抱怨道:“大门派就是装模作样,是他们要收南枝做弟子,又不是咱们求他们哩!现在又说要经过什么‘入门考验’才准拜师,把人往这荒山野岭里赶,就会欺负人哩!”
陆南枝知道她是为自己抱不平,心中感念,也有些好笑,劝她道:“无规矩不成方圆,秦先生收我为徒本是一片好心。我本来就跟你们不一样,是毫无根基的。秦先生肯收我入门已是破格,岂可再因我违例?况且他又准你们帮忙,这入门考验料来也不难。”
茉桐听见他俩说话,也回头笑道:“陆大哥说得是,这考验不过是找三位常用的灵药罢了。昆山中也没有什么厉害的精怪,再有我们帮着,今日就可把这三位药材找齐。想是有华座大人说情,考验才如此简单。偏是莉桐浮躁,一点小事就炸起来了。”
陆南枝也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
莉桐不干了,直跺脚:“我浮躁!我不懂事哩!你们两个什么都懂!串通一气欺负我哩!”
说说笑笑,又往前走了一段,茉桐忽然道:“前面有水声,好像是个瀑布!这下好了!”
三人循声而去,果见一截断崖。一条玉带似的瀑布直泄下来,水花四溅,崖底被冲出一汪深潭。
茉桐往四周看看,又仰头往断崖上看了一会儿。
她指着悬崖对妹妹道:“崖顶上那片树丛看见了吗,那种树的果子就是我们要采的。你一会儿带陆大哥上去,采了果子,再去把岩壁上石缝里那些红色苔藓刮些。还剩的一种灵药生在水底,只有我会水,少不得我去这一趟。”
陆南枝嘱咐她:“你小心。”茉桐俏脸一红,笑着说:“不妨事。”莉桐白了陆南枝一眼,冲姐姐做了个鬼脸。
分派已定,三人行动起来。
茉桐将短刀衔在口中,脱了外衣下水。她水性极佳,不多时便潜至潭底,找到了此行的目标——一种带着淡淡荧光的藻类。
茉桐游上前去,用刀将水藻一团团挖下。
……
青蝾螈正在呼呼大睡。
梦里,他正在一处风景秀丽的浅滩上,在水边潮湿的岩石上,和另一条可爱的蝾螈愉快地玩耍。
突然,天阴了,下雨了。
下雨就下雨吧,可是这雨点打在身上,也实在太疼了吧?
雨点越来越密,青蝾螈在梦里急得团团转,慌忙躲下水避雨。
但是一点用都没有,雨滴如刀,刺穿水层,一刀刀扎在他身上。
青蝾螈抬头一看。
qaq!救命啊!天上下刀子了!肿么办啊!要死螈啦!
青蝾螈疼得打滚,滚着滚着,突然惊醒了。
咦,天上没有下刀子?咦,但是身上还是好疼啊?
咦,水里有个拿着刀子的人?咦,这个人手上拿的水藻上还连着他的皮!
qaq!就是这个人趁他睡觉的时候拿刀割他吗!肿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呢!
又愤怒又伤心的青蝾螈张开嘴,一道水箭射向茉桐手腕。
茉桐闪避不及,短刀脱手。她也知道自己闯祸,水中行动不便,急忙转身上浮。突然腰上一紧,却是青蝾螈吐舌缠住了她。
……
陆南枝在崖上树林里采集树果,莉桐在崖上刮苔藓。
听见脚下水声仿佛有异,莉桐低下头,忽见一条两三丈长的巨大蝾螈破水而出。
蝾螈口中隐约露出一条人的手臂,手臂纤细洁白,主人大约是个少女。
潭下!妖物!少女!
莉桐失声惊叫:“姐姐——!”
青蝾螈一惊,扭头看过去,只见一个人类从天而降,口中大喊了几句什么,突然雷声滚滚,几道闪电劈在他身上,瞬间将皮肤烤焦,腾起青烟。
qaq!救命啊!死螈啦!
一片烤鱼的焦香味中,青蝾螈身子一扭,潜进水路飞也似的逃了。
……
脚下大地震动,前方有一团妖气急速接近。
这妖气不算特别强大,方玉书停下脚步,只见前方树断草折,一条巨大的蝾螈连滚带爬,很是狼狈的惊慌奔走。
被块突起的山石一绊,大蝾螈做前滚翻状在地上滚了两滚,啪地装在一株粗壮的古树上,将整棵树撞得歪斜了。
蝾螈两眼呈蚊香状,半死不活的呃一声打了个嗝,吐出来个浑身湿漉漉,只穿着贴身衣物的少女。
目睹了全过程的方玉书:……蝾螈在生物学上怎么分类的,逗比目逗比科吗?
不过,那个少女……?
方玉书没去管那条逗比蝾螈的死活,径直走到少女身边。
仔细一看,果然是宁昼行那对双胞胎徒弟中的一个,只是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妹妹。
二话不说,方玉书熟门熟路的把人妹子衣服扒了,从头到脚检查了一次,面不改色。
确定了不是考生,且附近的影魔分/身送来消息告知陆南枝正在往这边来。方玉书正要离开,突然心念一转,停下脚步。
他转了个方向走向蝾螈,伸手往对方脑袋上一按。昏迷的蝾螈缩成筷子大小,被他藏进袖中。
然后他将衣不蔽体的妹子抱在怀中,一道妖气打入对方体内。茉桐喉头震动,吐出几口水来,睫毛微颤,眼看就要醒转。方玉书抬起少女的下颌,自己则低下了头。
茉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见眼前一张离得极近的,陌生男人的脸。
紧接着,她就意识到自己衣衫凌乱,被人搂在怀中。
“啊————!”
“姐姐!”
茉桐发出惊叫的同时,莉桐和陆南枝也一齐赶到。
莉桐一眼看见姐姐和一个陌生男人以极其亲密的姿态依偎在一起,而且,就她刚才丛林中出来时瞥见的那一眼,他们好像……那个男的好像对姐姐……
茉桐原本因为羞恼而涨红的脸颊,在看见陆南枝的一瞬褪去血色。她连忙从方玉书怀里挣脱,莉桐和陆南枝也反应过来,冲过来扶住茉桐。
茉桐一头扑进陆南枝怀里,陆南枝脱下外衣,替她披上。
“你是……!”陆南枝认出了方玉书。
原来那个是姐姐。方玉书记下了,冲着陆南枝笑得清浅:“自古只闻新人笑,有谁听见旧人哭……不过也难怪,这修仙少女的滋味,又岂是凡间区区一个丫鬟能比的,何况还是双胞胎。”说着,面露暧昧之色,以指尖擦过嘴唇。
三个纯情的少年少女被这番话的言下之意激得面红耳赤。再加上最后那个小动作,茉桐脸色红了又白,她半迷半醒的时候,曾恍惚感觉到陌生的气息……莫非……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嘴唇,忽然发现莉桐和陆南枝都在看着她。
一段时间的相处照料,茉桐一颗芳心早暗中已许给了温文清秀的陆南枝。
此刻她又羞又窘。又不好辩驳自己没有被污。情急之下,兼之前一番颠簸惊吓,竟觉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陆南枝自家破人亡之后,伤中多承姐妹俩照料。其中茉桐更是细心沉稳,体贴周全。她虽不如莉桐活泼,但论知心解意,却非妹妹可比。
陆南枝痛失亲人挚爱,几番背人处暗自神伤,茉桐察觉了,多次与他开解。他面上不显,心中却是记着对方的好意。况且他并非不解少女心思之人,对茉桐的一腔柔情早有所觉。只是暂且未能放下前事,仅是心中知道罢了。
如今见她无端受辱,而且对方还是他怀疑害了宁昼行的妖物!
“你究竟是何人,我舅舅……宁昼行的下落你可知道?!”陆南枝厉声质问。
莉桐此时终于想起来,失声道:“你、你是师父的血契妖魔!是那头狼妖?!”
“舅舅的……血契妖魔?”陆南枝茫然的重复一声,又问,“南玉呢,他可是在你手上?”
“你们还真是啰嗦。”方玉书伸了个懒腰,对陆南枝道,“我说啊,那老家伙敢使唤我,我收点报酬怎么了?你弟弟是在我手上,阳气充足的男童可是大补啊。”
“你!”陆南枝牙根咬得作响,莉桐急忙全他:“不要冲动,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方玉书挑眉笑道:“放心,你弟弟还活着。想要回弟弟也行,拿这两个活色生香的姑娘来换,怎么样?我也不贪心,一个换一个,你也不吃亏啊。要不就姐姐吧,反正她刚才已经……呵呵~”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惜忍无可忍,必须再忍。
对手是一只实力难以估量的大妖。而己方战斗力,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爷,和一个追着逗比蝾螈跑了半个山头都没赶上的少女。
方玉书突然目光一凝,抬头看向陆南枝身后:“出来。”
“……”树后,凌尘现出身影,向方玉书抱剑一礼。
他向陆南枝三人道:“师尊久不见你们回去,遣我来寻你们。”
方玉书见他们说话,冷笑一声:“乾云剑派倒会护犊子。”余音未了,已飘然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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