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滔滔,夕雾散尽,一轮红日半沉在海面,万里碧水,金光粼粼。
咸湿的海风徐徐吹来,阳光斜照,碧海金光。
一紫一蓝俩道身影从空而降,在水面上疾行而来,风吹二人衣衫交叠,百里云曦拽着风州息和的衣襟,发丝在莹白的脸侧飞乱,双眼晶亮,遥遥指着西海水面绚丽的落日,声音里带着些兴奋之意:“粽子,你看。”
风州息和在风中低首,紫衣飘荡,金色的夕光照得他愈发风采飞扬,对她微微一笑:“西海落日,乃是四海最美,小时候我们常过来看的,你还记得么?”
百里云曦没说话,只笑着点头。
——她当然是记得的,那会儿子,俩个人还是小小孩童的模样,他总是牵着她去看海上的日落,黄昏时分,浪花拍岸,海鸟归巢,远远望着,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平和。
风州息和携着她行到碧海中央,运气壁水,俩道白浪翻涌着左右分开,簌簌涛声中,二人便向海深龙宫行去。
西海龙宫乃四海之最,鬼斧神工,炫目迷离,皆是由红玉珊瑚,龙宫水晶和昆山玉髓筑成,远远望去,瑰丽宫殿高十余丈,耸然而立,飞檐流瓦,玲珑剔透,宛如梦幻一般。
宫殿的珊瑚外殿门前,贺寿之人来往,人头耸动。
一路有许多认出风州息和的仙家,纷纷恭敬行礼,有些个不熟识的也是笑着上来自报姓名,不少美貌女仙路经二人的时候,都掩面红着脸秋波频送,还不望好奇地瞅了瞅他身后那名“侍从小仙”,觉得也是神清骨秀,容色逼人,不禁暗暗感叹,风华林果真是三界风水灵地,连个“小小仙侍”都出落的如此美貌动人。
二人还未行至殿门口,老远地就见敖忻带着几个侍从由殿内奔了出来,头戴着紫金束发龙冠,穿着一身曲水锦缎袍子,五官并未有太大变化,只是成熟俊美了些,器宇轩昂地,愈发有皇子风范了,那双眼睛挑长,是龙族的象征,形状如同溪月,极是漂亮,瞳眸深处跟西海一样明亮清透,漾着欣喜的光。
“大师兄!师姐!”敖忻笑着站定在二人身前,叫得十分亲热。
有些个路过的仙家听见了,一边朝内城里面走,一边甚是惊奇地打量着男装的百里云曦,窃窃议论道:“那竟是位仙子?风华林何时有这么个女弟子了?”
某师姐任由着他们指指点点,面上不痛不痒,握着香雪扇,照着敖忻脑袋上就是一下,笑呵呵地道:“老三,师父今儿来不了了,师姐我最大,好好伺候着!”
敖忻朗笑一声,伸手揽住她的肩膀,神色是说不出的亲近和高兴——也不枉他跟他师姐在风华林一起偷鸡摸狗了将近一千年,接连点头道:“是,是,师姐您什么时候都最大。”
他抬起另一只手,恭敬地请了请他家待遇明显高了许多的大师兄,三人便举步往内城里走去了。
内城的路是用鹅卵石和海底的白色细沙铺成的,很是干净漂亮,俩侧竖着丈高的剔透珊瑚和各地送来的奇花异草,白玉和海树错杂而立,光芒炫目溢彩。
百里云曦四处瞧了瞧,“啧啧”地叹了叹,敖忻他们家,真真是四海首当的财大气粗,他们风华林跟这儿一比,简直就是几栋小茅屋。
她哀怨地转眸看了看缓步走在敖忻身边的风州息和,那些琉璃白玉的溢彩给他周身渡上一层淡淡的光晕,黑亮的头发和明紫的衣袍,映衬中散着一种诗意神秘的光泽,深邃眸光宁静无波,嘴角却弯起一个微笑的弧度,在同敖忻低声聊着些什么。
“。。。。。。。二师兄随着太白星君,也领兵去了东海了,其余的师兄弟除了老七都到齐了。。。。。。”
百里云曦本有一刻晃神,忽然听见老七没来,有些微微诧异,这货是他们一众师兄弟里最能折腾的,按人间的话说就叫哪有事哪到,俗称——事儿妈,所以,虽说他们师兄弟在风华林学艺的日子,差不多都是错开的,彼此之间并没有同粽子和自己那么亲厚,可即使别人都不来,老七也是不可能缺席的。
“老七怎么了?出事儿了?”百里云曦有些忧心,握着香雪扇,抬手,敲了敲敖忻的肩膀。
敖大嘴白净的面皮上缓缓升起一种痛心疾首的神情,扭过头来,有些吞吐道:“老七他。。。。。。哎!师姐,我从前真的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种人。。。。。。”
百里云曦有点懵了,老七是那种人?
却听身边敖大嘴又用一种齿寒的语气道:“传出去真是给师尊丢脸,他居然。。。。。。。打老婆!!!”
百里云曦闻言点了点头,心口松缓了,也没在意——这个确实是有些不好,但也只是人家闺房中的事情,旁人是管不得的,她拿扇子轻轻拍了拍敖老三的肩,劝他道:“老三,那是人家小俩口之间的事情,无关咱们师门情分,你若是看不过,当师兄的,教训教训他也就是了,就因为这个不请老七来,着实有些伤人呐。”
敖忻看了百里云曦一眼,欲言又止,抿了抿嘴,要说不说的,面上那副痛心疾首的神色愈发明显了。
风州息和转眸看过来,眸光掠过蠢蠢欲张嘴的敖老三,笑了笑,低声对她道:“云曦,是你错怪三师弟了,并非是他不肯请,而是七师弟根本就没法来。”
百里云曦听得云里雾里的,询问地瞅着敖忻,却听他叹了口气,脸色有些难看,偏头,凑过百里云曦耳边,转眼又眉飞色舞,小声儿地八卦道:“师姐,老七前俩天跟他家老婆打了一架,结果浑身筋骨都被打断了,怕是没个三年五载都起不来了。”
百里云曦惊悚了,抖了抖手里的香雪扇,老七被他老婆打得浑身筋骨都断了?
特么这也叫打老婆?这个没用的东西!!!
他果真是给师父丢了大脸了,就这样他以后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师出风华林么?连自己老婆都打不过!!!
“说起来,其实也怪不得七师弟。”风州息和眼角犹带着极淡的笑意,注视着百里云曦咬牙切齿的纠结表情,似是看透了她所想,提醒她道:“你忘了么?他家夫人是毕方一族的后裔。”
百里云曦闻言,果然平静释然了。。。。。。
毕方啊,论善战,那可是在上古凶鸟中仅排在凤凰之后的,娶了这么个老婆——也活该是老七倒霉了。
她没再多话,一路随敖忻而行,手摇雪扇,不紧不慢,忽然念头一闪,扭头越过了喋喋不休的敖忻(这厮在风华林外号敖大嘴),瞅了瞅风州息和那张风华绝伦的侧脸,和那抹优雅入画的淡笑,心想——若是以后,粽子这厮也娶了老婆,某天被他老婆给打得全身骨裂,那情景不知是要多么富有暴力美感。
可当她在脑子里想象那种画面时,不管他身边站了个多凶悍的女人,她似乎都没有想要拍手称庆的心情,反倒有一丝隐约的烦闷焦躁。。。。。。
任她再傻,也明白这种情况并不寻常。。。。。。。
师父也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可若有一日,师父娶了师娘,她虽会有些醋意,却定然会自心底祝福,并替师父高兴的。。。。。。
可是。。。。。。好像粽子就不行。
西海内宫一路金碧辉煌,她似有似无地用眼角飘过。
那人整个浸在明亮的珠光里,摇曳的浅紫色长衣散着光晕,如一团软云微雾,不动声色的风华濯然,黝黑的眼眸却是一如既往的深沉,深沉的不可见底,深沉的莫测难明,深沉的永远不知他心所想。。。。。。
行到尽头,便见了金瓦白楼,绿水红树,亭台流檐,宫殿楼阁错落有致,正是西海内殿。
敖忻他爹,西海广泽水君带着一众人乌泱泱地迎了过来,虽是年迈之躯,却也依稀有年轻时雄姿英发的影子,洒落地大笑了笑,不同于敖忻的纯粹喜悦,他目光总在不经意间露出一股精明城府,打量着风州息和,朗声道:“许久不见,世侄风采愈发出众了,老朽方才远远看来,还以为是东阳君上亲临了,哈哈哈哈。。。。。。”
风州息和面上带着淡淡微笑,若雪昙般优雅出尘,风华无限,拂袖对广泽水君拱手施了一礼,低声谦道:“世伯谬赞,小侄愧不敢当。”
他眼角随后一瞥,轻轻拉过有些神游天外的百里云曦。
——就如同幼年岁月一般,那抹体贴永远都融在他的不动声色里,微偏头过去,嗓音压低了,带着一丝温柔笑意:“云曦,来见过广泽世伯。”
广泽水君闻声望去,才发现了与敖忻并立的百里云曦。
敖忻拜师风华林那会儿他曾经去过几次,那时百里云曦还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听说身体不是很好,每次见着,都是被风州息和抱在怀里,如今时隔了几千年再见,虽然一身“奇装异服”,却丝毫不掩丽色,肤白如雪,华色含光,就象是朝霞中冉冉而升的旭日。
“呵呵,世伯。”
百里云曦被风州息和拉上前几步,淡蓝色的水雾衫随着她的动作,若碧波微漾,亭亭地立于风州息和身畔,冲广泽水君展颜一笑。
梨窝轻绽,少女就宛如新荷般娇艳动人,那双眼睛微弯,瞳眸是天生的明亮,剔透晶莹若晨曦朝露,一言一笑洒脱似风中柳絮,干净的不寻心机,神色明快得直叫人愉悦。
广泽水君“哈哈”笑了俩声,眼眸深处有光芒闪烁掠过,伸手指着百里云曦点了点,望向身边温婉笑着的水君夫人,颇为慨叹:“想不到多年未见,连小云曦都长这么大了,也该到了待嫁之年了罢?我这贤侄女出落得如此绝色动人,也怪不得南海昭明家的老小一直念叨着她。”
风州息和浓眉微不可查地挑动了下,抿着嘴角,面上依旧笑意微微,未做声色。
百里云曦一脑袋雾水,眯着眼睛,左右想不起南海昭明水君家的老小究竟是那号人物,最后稀里糊涂地被敖忻揽着肩膀,跟在风州息和和广泽水君夫妇后面,往殿里头去了。
殿里头奇珍异宝闪烁,海鲜蔬果成盘,众仙三三俩俩,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广泽水君引了二人入内,笑吟吟地回头,瞧了瞧百里云曦,十分亲切热情地伸手招她过来身边:“世侄女,来,老朽为你引见昭明水君。”
敖忻闻言,瞬间用一种好白菜被猪拱了的眼神看着百里云曦,低声在她耳边窃窃道:“师姐,敖琌这孩子,是在我这一辈的表兄弟里最乖巧听话的,你可千万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祸害于他,手下留情啊。”
她家三师弟看她那眼神儿,活像是看一个要去调戏良家妇女的臭流氓,闹得她一万个莫名其妙。
她还没说话,身旁的风州息和却手一伸,按住她纤细的手腕。
珊瑚如火,珍珠明亮,水晶琉璃闪烁折射着光芒,映着男子淡紫色的华贵衣襟,隐隐流动着清光,浅浅地勾刻出他脸侧流逸完美的线条,薄唇微弯,带着雅然笑意。
他那双望过来的眼眸就像是亘古不变的夜空,又像是一片湖泊,深邃宁静,清远神秘得让人心生向往,不经意地垂眸,淡淡一笑,对广泽水君道:“世伯,云曦她阅历尚浅,不通人情世故,她去了,只怕会冲撞到昭明水君。昭明水君不似世伯,与我们不当外人相处,所以依小侄看来,还是不让她去给世伯添这个麻烦了。”
一袭婉拒的话说得客客气气,滴水不漏,广泽水君也丝毫没折损面子,便笑了笑作罢了,只是心里替宝贝小女儿敖玥暗捏了一把汗。
方才,本是想给南海水君做个顺水人情的。
哪知却是误点了鸳鸯谱,这眼瞧着这一双璧人就是青梅竹马,俩小无猜,真真是可惜了南海家惹了相思病的小敖琌,也可怜了他的那个宝贝小女儿敖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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