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从伙房出来，梁玉莲抬脚往主屋走，撇着嘴说：“姐，你也管管一水和沈慧，这青天白日的，两人当着长辈的面，搂搂抱抱的，没羞没臊，还要不要脸。”
“要不要脸那是我家的事，还轮不到你管，你这个要脸的，不是说永远不再登我家门吗？这咋自个儿拉的屎自个儿又吞回去啦。”
梁老太太堵在门口，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来人那张想发怒又不得不憋着，想笑又笑不出，满脸肌肉直颤的一张脸，心中满是无奈。
“奶—奶—，我—回—来—了。”
梁玉莲刚要张嘴说话，乔雯背着个小书包进院门，小脸红扑扑的，看得出心情不错。
“雯雯快进来，给奶奶说说今天学啥了。”
“雯雯，渴吗？石头今天送了点蜂蜜，妈给你冲一碗水。”
看见自家宝贝回来，梁老太太的脸立马笑成了一朵菊花。
沈慧也从伙房出来，拉着乔雯的手，绕过来人，和婆婆前后脚相跟着进了屋。
乔一水老实的坐在伙房烧火，他不是不想出去和女儿打招呼，只是怕自己这张臭嘴不小心说出啥不中听的话来，惹得女儿不高兴。
反正该叮嘱慧子的话，刚刚已经说过了，也不怕媳妇心里有啥想头。
梁玉莲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听着屋里的欢声笑语，两手握拳又松开，松开又握拳，眼看着就要爆发，又生生地忍住了，闭上眼，深吸几口气，等浑身肌肉放松，才慢慢睁开眼。
再看她此时的脸，已是满脸挂笑，如沐春风。
乔雯进屋先去里间看齐怡和飞飞，习惯性摸摸两人的小手，不冷不热刚好。
看见乔雯，飞飞很兴奋，乔雯的手刚挨着他，他就握住乔雯的小手指，豁着的嘴唇翕动，“嗯哏哇嘎”和乔雯说起话。
齐怡没有飞飞那份热情，只是碰了碰乔雯的手腕，脉搏正常，便丢开任由飞飞撒娇。
和齐怡飞飞互动过，乔雯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小人书，坐在凳子上翻看，梁老太太和沈慧两人，一边一个，弯着腰，乐呵呵地把脑袋凑到乔雯跟前，低头看着乔雯翻看手里的小人书。
梁老太太不时地亲亲孙女的脸蛋。
沈慧虽不认识字，却也是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摸摸女儿的头，很是欣慰。
这小人书可是因为自己女儿成绩好进步快，毕老师用自己的工资买来做为奖励的。
“哟，这是雯雯的小人书呀，哎哟，你家可真是富裕了，还有闲钱给小娃子买闲书，可怜我那乖孙子，看着校门都进不去呀。”
被当成透明人的梁玉莲，没人请她，她自己进了屋，一句话就让屋里的空气冷了下来.
沈慧低头出屋去了伙房，乔雯自顾自看着手里的小人书，梁老太太的脸则挂上了冰霜。
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噤，梁玉莲心里那个悔呀。
本来想好进门说恭维话的，咋一看到这憨憨手里的小人书，自己就拐了嘴咧，谁不知道大姑子把这憨憨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说这话不是给自个儿找不自在吗。
心里想是这样想，梁玉莲对于乔雯看小人书却又极度鄙视，一个留了级的憨憨，能认识几个字，还看书，啊呸，装什么相，书看你还差不多吧。
冷眼看着弟媳妇不停变换的脸，梁老太太也不说话，就等着她自己说出来这儿的目的。
梁玉莲沉在她自个儿的思想里出不来了，梁老太太也不出言叫醒她，拉着孙女的手进了东间，让孙女看给齐怡和飞飞做的小衣服。
天越来越冷，乔雯小时候穿的衣服有些给了人，没给人的，齐怡和飞飞穿着也太大，梁老太太拆拆改改，勉强给每人改了两身厚衣服。
新衣服是偏襟衣，没有扣子，在身子两侧的接缝处，用布条缝了两条长带子，衣服穿好以后，把带子绑到身子偏侧，既不漏风，又不会硌着。
乔雯兴致勃勃地让奶奶教自己给齐怡穿新衣服，她手慢，用袋子打蝴蝶结，老半天也打不了一个，没有闹脾气，乔雯耐心地一遍遍的练着，嘴里还不由自主的哼着歌。
梁老太太也没有催她，用小棉被捂着齐怡，也不会冻着他。
倒是飞飞着急，手挥脚蹬，他这是吃醋了，恨不得乔雯是在给他自己穿新衣。
“这，这就是，这就是那两个鬼娃子？”
没人理，梁玉莲不死心，在外间站了一会儿，自己进了里间，看见齐怡和飞飞的容貌，吓得说话声音都有点颤抖。
梁老太太瞪了梁玉莲一眼，又转过头温言指导着倔强的孙女。
鬼娃子？还好意思说，我看你心里才有鬼咧，要不来了这大半天，到底啥事咋还不开口。
被大姑子瞪了一眼，梁玉莲心里发虚，加之齐怡散发的寒气，她身子冷得抖起来，缩回外间，心有余悸地叫唤着：“姐，你能出来吗？咱两个说说话。”
梁老太太冷冰冰地说：“咱俩好像还没亲热到说悄悄话的地步，你有话就直说，不想说就回去吧，路怪远的。”
听这话，梁玉莲恨得牙齿直打颤，主要是冻得。
想到来这里目的，梁玉莲还是强忍着不适软言说道：“姐，咱们就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咧，你弟弟虽然不在了，可梁岩总是你亲侄儿子，他这眼看着就过不下去了，你就帮帮他，心疼心疼你的侄孙子吧。”
梁老太太心里一阵腻味，这都几年了，玉莲咋还没放弃，难道自己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懒得再和梁玉莲啰嗦，梁老太太提声叫唤：“一水，早就让你弄条狗回来，你咋就这么磨叽，要是家里有条狗，哪至于让外人随随便便就进来乱放屁，快点，自己的屁股自己擦，把屋里给我清理干净。”
“来了。”
乔一水应声进屋，也不说话，木着张脸，直着身板紧挨着梁玉莲，站在她面前。
他比玉莲高一个半头，顿时，一股压迫感使得梁玉莲不得不往后退。
梁玉莲退一步，乔一水就进一步，一直退到门口，梁玉莲差点让门槛绊倒，乔一水伸手扶了她一把，人却没有让开。
被门槛挡住，梁玉莲退无可退。
做为一个长辈，被乔一水这样逼迫，梁玉莲恼羞成怒，使劲推着乔一水，叫嚷着：“你们这一家没良心的东西，见死不救，不得好死，小心让老天劈了你们。”
从梁玉莲进门，乔一水就憋着火，这会儿听她诅咒自家，顿时火帽三丈。
虽说梁玉莲是他的舅妈，可自从沈慧跟了他，两家关系就恶化了，现在连舅舅都死了，乔一水更不用顾忌这个舅妈的脸面。
退开一步，乔一水刚要张嘴骂，却见梁玉莲的脸一下子变得刷白，眼睛睁得溜圆，直瞪瞪地看着他的背后，满脸的恐惧。
乔一水回头，立马明白过来。
再扭过头来，乔一水憋着嗓子，有节奏地“嘿嗯——，嘿嗯——，嘿嗯——，……”连声发出怪笑。
“啊——。”
梁玉莲一声尖叫，扭回头就往外跑，下隔台时差点踩空摔倒。
梁老太太叫唤乔一水时，沈慧也后面出了伙房，站在屋门口不远处，梁玉莲这一个踉跄，沈慧伸手拽住她，梁玉莲也顾不上像以往那样出言讽刺，甩开沈慧的手，发疯似得冲出院门。
沈慧看着院门愣了片刻，回头准备说话，却生生地打了一个哆嗦。
所幸她这段时间已适应，即使此刻画面有点恐怖，她还是很快调整过来情绪，没叫出声。
乔雯抱着飞飞，梁老太太抱着齐怡，慢悠悠从屋子的阴影里走出。
飞飞的舌头，不时从豁开的嘴洞里伸出缩进，眼中满是寒气。
齐怡的萝卜眼，瞪得溜溜圆，隐隐射着白色的寒光，漂亮得有些妖异的小脸上，看不出一丝情感，两只手在胸前不停地交叉着玩。
这个动作，是齐怡前世热身前的习惯性动作。
齐怡和飞飞紧盯着梁玉莲跑掉的方向，小小的人儿，竟给人一种凛冽的感觉。
乔雯的头发，被好动的飞飞抓得乱糟糟，而梁老太太的头发，自从照顾两个孩子以来，就很少整齐过，主要也是被飞飞弄乱的。
这场面让没见过的玉莲看见，可不就跟见了鬼一样，再配上乔一水那怪笑声，估计她会有一阵子不敢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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