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诸葛琳可以不用拐杖,自己能蹒跚着走几步的时候,村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随娃杀人了。
被杀的是白水村的一个老太太,据说是为了一个古董盘子,连随娃一起,杀人的有四个,上乔村一个,下乔村两个,还有被杀那老太太的亲孙子,四个人都是半大小子。
老太太的亲孙子跑掉了,随娃和另两个被抓,尽管跑掉的那一个还没有抓住,可抓住的三个人还是都被判处死刑,公判大会后立即执行。
随娃是独生子,随娃死后,随娃妈傻了,啥东西都往嘴巴里塞,你跟她说话,她回应你的,只是呵呵呵的傻笑。
开春后,郝秀芹开始上工,也把诸葛琳带上,诸葛拓也不用专门在家看妹子,也乐呵呵地跟着老妈去地里干活,可以多挣点工分。
如今分家了,挣的工分可都是自家的,想起能多分点钱粮,诸葛拓干起活来就有劲头。
这意味着,往后能多吃白面和黑面混合的二面馍,而不是一年到头只吃黑面膜,间或还能吃顿白面面条,过年过节还能吃上白面馍。
今天的活是点种玉米,两人一组,一人刨坑,另一人往坑里扔三粒玉米,顺脚把坑埋住。
坑里多扔两粒玉米,可保证玉米的出苗率,等玉米苗出来,再间苗,一个坑里只留一棵玉米苗。
要是一个坑里连一颗玉米苗都没出,就补种。
别人干活。诸葛琳就一个人玩,她坐在树下玩飞针。
这是诸葛凯用废旧筷子给她做的,和齐怡给她的飞针区别很大。准确的说,应该是飞镖。
一根筷子分成两截,针头是郝秀芹不要的缝衣针,夹在筷子一头中间劈开的缝里,再用线把筷子缠紧,筷子另一头劈成十字的缝里,夹着纸折的尾羽。
地里也不是就她一个不干活的小娃子。人家都活蹦乱跳的,和她玩不到一块儿去。
正换着花样扎蚂蚁玩,乔六指凑到诸葛琳跟前来。逗她:“憨妮儿,你咋只扎蚂蚁呀,树上那么多麻雀,要是你能扎到。我给你烤着吃。”
诸葛琳只顾玩。顺口说:“麻雀算啥呀,等我练好了,那边坡上的兔子,我都能扎着。”
乔六指嗤笑:“吹吧你,这么近的蚂蚁我都没看你扎着几只,还想坡上的兔子。”
诸葛琳的动作突然顿住:“咦?我记得花花菜边的地上有钱,也不知是谁的钱掉地上了。”
“哪儿咧,我今儿个口袋里的钱不见了。”乔六指立马东张西望。
“那儿咧。那儿一片花花菜,你到跟前就能看见。”
诸葛琳指向远处长着一片野菜的地方。还一脸的遗憾,不知是因自己腿脚不便,挖不到那花花菜而遗憾,还是为捡不到钱而遗憾。
花花菜是一种野菜,苗株跟蒲公英很像,因叶子的边沿凹凸不平,像衣服的花边一样,当地人就叫它花花菜。
“我去看看。”乔六指的腿脚利索,话音刚落,人已快步跑了过去。
也就相熟的几家人喊诸葛琳为大名,村里其他人都喊诸葛琳憨妮儿。
郝秀芹心里不舒服,却也没有咋理会,人家喊了几年了,不是一下子能改得了口的。
再说,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村里人还故意给娃子取难听的小名咧,说是好养活。
憨妮儿,憨妮儿,就当是女儿的小名了。
成功把乔六指骗开,诸葛琳接着玩,被她玩弄的是一只大黑蚂蚁,不管蚂蚁往哪边走,她都把飞镖扎在蚂蚁的正前方,弄得蚂蚁原地打转。
玩得腻味了,就扎死再换一只。
等诸葛琳眼前已经躺了十几个大黑蚂蚁的时候,乔六指从她说的花花菜地界拐回来,问她:“你到底看清楚没有,我咋找了半天都没看着有钱,到底是硬币还是毛票。”
诸葛琳头都没抬,随口回答:“是两毛钱的毛票,我想起来了,那钱已经让人给捡走了。”
她又瞄上了一只蟋蟀,说着话,飞镖已经扎在蟋蟀圆鼓鼓的肚子上。
“是谁捡走了,我得找他问问。”乔六指不死心。
“嗯,好像是滚蛋,你去找他问一问吧。”诸葛琳信口道。
村里娃子管玻璃球叫做蛋蛋,玩玻璃球时,在地上挖几个小土坑,按一定的规则,让玻璃球滚过所有的小土坑,赢的人就能得到别人的玻璃球,大家伙管这种玩法叫滚蛋蛋。
乔六指的弟弟乔争气,长得圆滚滚像个球,诸葛拓就给他起外号叫滚蛋蛋,有人起哄,干脆省掉一个蛋字,就叫做滚蛋。
从此,滚蛋就成了乔争气的代号,他的大名倒很少有人叫了。
一听是自己的弟弟捡走了钱,乔六指蔫了,拿起篮子去挖刚才的那片花花菜。
这会儿正是上工的时间,可要是今天挖不到花花菜,乔六指必逃不过她爸一顿骂。
诸葛琳心里冷哼,想在我这里占便宜,看我不玩死你。
乔六指和乔争气,一个妈肚子里爬出来的两个娃,受的待遇那是天差地别。
乔六指起早摸黑,啥活都干,还动不动就挨打受骂,十三岁的人了,跟不满八岁的诸葛琳个头差不多。
村里人都说,她错就错在不该投胎成女娃子,右手还比别人多一根指头。
乔争气就因为好命托生成了男娃,他爸妈把他当宝贝疙瘩,啥活都不让他干,好吃的紧着他吃。
九岁的乔争气,比乔六指高将近一个头,乔六指根本就是他的一个出气筒,看不顺眼了,或在学校里受了气,揪着乔六指就打一通。
听起来乔六指挺可怜,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欺软怕硬的事她干起来一点也不亏心。
去年分麦子的时候,跟着随娃妈起哄说不该分给诸葛琳那一份的,就有乔六指,说诸葛琳醒来只是回光返照的,也是乔六指。
尖酸刻薄,冷嘲热讽,见便宜就占,翻脸比翻书还快,这是诸葛琳给乔六指下的结论。
不管乔六指的处境有多可怜,她这样的人都不值得诸葛琳同情。
就凭诸葛琳现在的腿脚,她要真扎到麻雀,有乔六指在跟前,诸葛琳连麻雀毛都沾不着。
哼,你不是爱钱吗,那就找你弟弟去要,看不打死你。
以乔六指对乔争气的恨,她明着不会跟乔争气提捡钱的事,暗地里总会想方设法找到钱。
乔争气只是对学习没兴趣,他又不是傻子,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一顿痛打,乔六指是逃不过的。
诸葛琳不怕乔六指姐弟找自己算账,这莫须有的东西,有时候会越描越黑,越辩越不清,她倒还希望那一家人来自己跟前对质,自己好趁机把水越搅越浑,那才好玩咧。
猛地,诸葛琳打了一个寒噤,空气中那微弱的寒流,很熟悉的感觉。
她这一个寒噤,正好被郝秀芹看到。
郝秀芹紧忙走过来,脱下外衣给诸葛琳披上,自己坐到地上,抱起诸葛琳放到腿上紧紧搂住:“琳琳,是不是冷了,来,我给你暖暖。”
诸葛琳挣脱开郝秀芹的胳膊,要把外衣披回郝秀芹身上:“妈,我不冷,你别冻着了。”
“我冻不着,你摸摸,我还出着汗咧。”
郝秀芹重新搂紧诸葛琳,额头轻贴诸葛琳的额头,确实有汗水。
诸葛琳掏出手绢,给郝秀芹擦汗,顺势靠在郝秀芹胸前。
自己何其幸运,遇到如此爱护自己的好父母。
“妈,让我二哥和三哥去上学吧。”诸葛琳再一次提出这个要求。
在占据这具身体时,诸葛琳默默地向原身保证,你活的太辛苦了,我既然继承了你的一切,必会好生替你活下去,替你做一个女儿该做的一切。
以诸葛琳过去的经历,她心里清楚,在家学的再好,跟在学校上学还是不一样。
少了学校那种氛围,缺乏集体学习的体验,往后真要在学业上有成就,会遇到各种困惑,最起码,与人合作就是一个大坎儿。
她一次次提出,要诸葛拓和诸葛凯去学校上学,而她自己,暂时还不想进学校。
“好,明天一早,我就去找马校长,送你去学校上学。”郝秀芹用下巴摩挲诸葛琳头顶。
女儿病还没全好,却要跟着自己在地里风吹日晒,还不如把女儿送去上学。
“妈,我说的是让二哥和三哥去上学,我自己在家跟你学就行。”诸葛琳再次纠正老妈的偷换概念。
郝秀芹叹口气:“现在虽然分家了,可你爸的工资,差不多都还了饥荒,就是每个月领的粮食,也给人抵了钱。
妈一年到头难得接一个大活,平时接的活都是一毛两毛的,大部分还是用粮食抵,就这,有些人的工钱欠了好几年都没还。
小赖那个活儿,要到秋季完工,才能拿到剩下的钱,还保不准会不会出岔子。
要上学就你去上,你二哥三哥都说,你身子弱,老在地里风吹日晒的不行,留你一个人在家也不放心,不如送你去上学。”
分家后,诸葛伯绪很少在单位食堂吃饭,他每个月五十斤的供应量,领出来后就直接抵了债。
他像住校的学生一样,每个礼拜回家,从家里拿够一个礼拜吃的馍馍和菜,吃饭的时候热一下就行,比在食堂吃省钱粮。(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