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花并二位当家的自然知道“清平将军”是谁,只是都站着没动。
是以此时,一群甲胄之士单膝跪地,一个满身铠甲的男子站在不远的地方,对着二老一少两匹马的山贼。
这场景,有些怪怪的呀。
萧伯浩走了两步,对着秀花等人,突然提提唇,笑了:“三位当家的,末将萧伯浩,特来恭迎三位。”
若是景灏此时在这里,只怕会立刻拉着秀花等三人就跑。
当然,秀花等人也只是这位萧大公子阴沉多变,却不知道他此时的笑有多危险。
只不过,秉持“宴无好宴”的对敌原则,秀花还是在心中打了个冷战。
她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孟传宗和刘大,却发现这二人也有些愣怔,不知道是在猜测萧伯浩为何会亲自来,还是被此时这隐隐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震慑到了。
按理说,这种场合,并轮不到秀花开口,但如果二位当家的再不说话,可就不是失礼,而是丢人了。
说?还是不说?也真是纠结呀!
秀花这面正纠结着,突然就见孟传宗一抱拳,道:“原来这位就是清平将军,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英武!老夫孟传宗,这是我家三弟刘大,而这个,则是我们姚家寨的少当家的,姚秀花。”
孟传宗性格比刘大稳重些,音调也比较低沉浑厚,是以这一句话说完,倒是在气势上扳回了一城。
秀花放下心来,便对着萧伯浩一抱拳,算是行李。
而后,本与孟传宗和刘大站在一条线上的她,非常知趣地小小退了一步,借着刘大宽宽的身体,挡住了自己。
萧伯浩依旧是提提嘴唇——他并不喜欢笑,今天笑得明显有些多,还是对着讨厌的人,这让他心情很不好,所以虽然是笑着,表情却显得更阴森了——“岂敢,在二位当家的面前,在下也只是小辈罢了。”
孟传宗刚要说话,一边的刘大突然嘿嘿笑了:“好说好说,将军如此高大威猛,方才走过来了的时候,倒是吓了老夫一跳,我看那远远地过来了个满身铠甲的将军,还以为是要来剿匪的呢。刚想要抄家伙才想起来,老夫此番是来与雁北王府商讨结盟之事,哪里带摒弃了”
萧伯浩表情微滞。
他满身铠甲而来,确实是为了给这些人个下马威的,只是他没想到,会被人如此挤兑回来。
秀花也是借了轻咳才克制住笑意的。
这就是让孟传宗和刘大来的目的。
一是在山寨中的地位够高,显得尊重;二则是因为孟传宗稳重,而刘大的脑子却活络,也心直口快,想什么说什么。
比如方才的话,出身贫寒的孟传宗就算能想到,也轻易不会说出来了的,但是同样贫寒出身的刘大,却能脱口而出。
如果今天换成杜仲来这儿,怕是能想出十倍于刘大的话挤兑回去,但那就不是结盟,而是吵架了。
再者说,现在是雁北王希望与他们结盟,又不是他们非要和雁北王结盟。
孟传宗见萧伯浩脸色有变,却依旧强颜欢笑,便笑道:“将军不要多心,我这三弟惯爱玩笑。”说着,又对刘大道,“大公子是行伍之人,铠甲相迎,想必也是礼数。”
刘大呵呵一笑,抱拳道:“原来这是礼数,老夫乡野莽汉,不懂这个,还请将军莫怪。”
萧伯浩依旧提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呵呵,好说。时间不早了,还请三位当家的,随末将进府。”
孟传宗点点头,带着刘大和秀花二人,随着萧伯浩,从王府正门进了雁北王府。
***
雁北王府气势宏伟,门前列队站着两班卫兵,使得这本就显得厚重的府邸,更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秀花虽然是穿越人士,但也知道这种王府轻易不会开正门。而如今雁北王开正门迎接他们,可见重视。
进了这庄严的大门,走过长长的廊道之后,秀花只觉得赫然开朗。
宽阔的广场之前,是雁北王的正大殿,红墙琉璃瓦,高大雄伟,就连守卫的军士,也都是表情庄重。
正殿周围并没有高树,使得这夏末的艳阳可以直接照在王府之内,抬眼看过去,阳光晃得人有些恍惚。
不过萧伯浩并没有带着他们去正大殿,而是向东走去,过了两道月亮门,穿过一条崎岖的回廊,方才到了一个小跨院。
萧伯浩停下脚步,保持着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道:“今日我父王本应亲自来迎接三位当家的,只是西线战事吃紧,父王身体又多有不是,所以还请三位当家的暂且在此居住,待这几日其他人都到齐了,再商大事。”
孟传宗听说,拱手道:“自是听从王府安排。”
萧伯浩也是一拱手,便转身离开了。
只是在他离开之前,秀花明显感到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
一瞬间便又移走。
但也只是这一瞬间,让秀花觉得脊背发冷。
“秀花?”就在这儿愣神之间,刘大叫了她一声。
“嗯?哦,二位叔叔我们先进去吧。”秀花忙定了定神,笑道。
***
这个院子绿树成荫,花香四溢,与王府的刚毅肃杀之气截然相反。
院中有四个房间,门上都挂着匾,分别为“抱月”、“听竹”、“揽风”、“望荷”,
孟传宗和刘大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秀花则站在院中间,皱眉看着这四个屋子的名字。
这景色,这名字,这雅致中透漏出来的文弱之感,怎么看,怎么不太对呀……
秀花想了想,先看向跟在他们后面的八个丫鬟与四个小厮。
丫鬟们除了最前面站的那个,都穿着一样的葱绿衣服,竖着相同的发髻,看年纪多为十五六岁,只有领头的那个穿了身墨绿色,发髻比别人要高些,年纪也要大一些。而四个小厮都是相同的年纪,也穿着同样的赭衣。
这十二个人都垂着头,恭谨却也露出一种自持。
毕竟是王府的下人,对着这些山贼还是有些鄙薄之意的。
秀花心中有数,就对着那墨绿色衣服的丫鬟笑道:“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那丫鬟屈膝道:“婢子知墨,携柳园众人,见过三位当家的。”
话音刚毕,另外的丫鬟小厮都纷纷施礼,倒搞得孟传宗和刘大甚是别扭。
秀花倒还好些,忙抱拳,笑道:“不敢,敢问知墨姐姐,这柳园,是个什么地方?”
知墨笑道:“这里本是老王爷的书房,因着近些年府中事多,是以也空闲了一段时间。几位是贵客,老王爷特意嘱咐了要收拾出这个院子来,给三位当家的暂住。”
看来这个老王爷虽是沙场出身,倒也有股子文人气。
知道这地方不是什么奇怪的所在,秀花也就放心了,道:“那,就请知墨姐姐为我们安排。”
知墨沉吟一下,方道:“‘抱月’与‘听竹’要凉爽静谧些,‘揽风’因靠着外院,所以吵些,‘望荷’那里……窗外刚好对着府中的一池荷花,景色最好。”
秀花点点头,对着孟传宗和刘大笑道:“这样,二位叔叔住在‘抱月’和‘听竹’吧,我嘛,就住在‘望荷’好了。”
刘大皱着眉道:“什么月呀风呀的,能睡觉就行了,二哥,我们就听秀花的安排吧。”
孟传宗点点头:“也好。”
***
三个人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单说秀花,进了“望荷”之后,环顾了一下屋子。
屋子不大,陈设简单,不过是一床、一桌、一柜、一博古架与四把椅子,却看那东西的造型却十分古朴,木料也昂贵,显见是有年头的好东西。
秀花收拾了一下包裹,便推开了窗。
果然,床前是一池荷花,如今晚夏之时,花已凋零过半,但那一池荷叶与隐隐可见的藕,倒是蛮喜人的。
秀花顺着荷花池看向对面,只见绿荫之间,半露着个院子。
院墙上全是藤蔓,连院中的桌椅都是藤条变成,站在秀花这儿看过去,倒觉得有种浑然一体的美感。
“少当家的。”这时,知墨的声音响起。
秀花回过头,就见知墨从屋外走进来,屈膝行礼道:“虽说柳园僻静,但终归这是前院,来来往往的人多,若少当家的觉得有何不便,可以与婢子说,婢子可以去与王妃商议,请少当家的去后宅住。”
秀花知道知墨的意思,只是笑道:“多谢姐姐挂心,这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我那二位叔叔也是上了年纪的人,需要有人照顾。”
知墨笑道:“是,婢子们会好好服侍那二位当家的。”
秀花听说,未免失笑:“只怕服侍那二位,才是真不方便吧?山野村夫,不习惯贵府这些虚礼,所以还是我留在这儿,能我做的,就不劳姐姐们了。”
虽然秀花说得并不很客气,但是知墨面上却不见恼意,只是道:“婢子们在这儿,就是听从三位当家的差遣的。”
秀花不再说这个问题,而是看着对面,问:“姐姐可否告诉我,对面那院子,是什么地方?我看那桌椅都是藤条所制,倒是有趣。”
知墨笑道:“那里是‘藤院’,里面的器具都是藤条编织。老王爷在东海郡的时候就偏爱这些,到了这里也照着以前的样子修了藤院。”
秀花觉得有趣,也只是当听了个逸事,谁知知墨却继续道:“如今这藤院,客居着景先生,他也最喜欢这池荷花,常常在那边的亭子里作画。”
知墨说完,似是还有意无意地扫了她一眼。
顿时,秀花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就好像明明是她在听八卦逸事,自己却突然成了逸事中心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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