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织毛衣这件事,严铮显然也是个外行。
“我去海上钓鱼的时候,打过水手结。”他观察了一下唐小棠给他演示的织毛衣的原理之后,这样说道。
唐小棠满目期待地看着他:“然后呢?”
严铮表情淡定:“这就是我在这方面的全部知识了。”
唐小棠沉思了一会儿,严铮默默退开。
下一秒唐小棠就扑了上来。
“我不管!!!”他以打野兽的时候绝对没有的矫健身姿扑在了严铮身上,死死抱住了严铮的腰:“我不管,你肯定有办法的,反正我想不出办法,你比我聪明,只能靠你了……”
严铮不是没有碰过耍赖的人,像他的损友郝云耀就是其中高手,不过就算是他也不敢冲过来抱严*oss的大腿,因为除了被一脚踹飞之外没有别的下场。
但严铮是不可能踹唐小棠的。
昨天唐小棠被青蛙咬了一下,他还把周围的青蛙都扫空了,怎么可能自己去揍唐小棠呢。虽然这个家伙最近确实有点朝市井无赖的方向发展了……
“我在纺织方面没有涉猎。”能够在唐小棠整个人都猴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还这么义正言辞的,也就只有严铮了。
“啊啊啊!”唐小棠郁闷地大叫起来:“不行,我一定要织出毛衣来的!我要当生活玩家,我也要做一个有用的人!”
“你可以去做饭。”严*oss面无表情地为他指了一条明路。
“不行,”唐小棠哭丧着脸看着严铮:“冬天之前织不出毛衣,你会没衣服穿的!万一你冻死了怎么办,要你穿羽绒服也不肯穿……”
严铮看着还在碎碎念的唐小棠,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他的头。
这家伙虽然又傻又无赖,但是有时候还是挺善良的,因为坦荡而直接,这份善良往往就有着非常大的杀伤力。
“我不会被冻死的。”严铮虽然没摸到重点,还是面无表情地、十分不熟练地安慰了一下唐小棠:“我很耐冻的。”
“耐冻也不可能扛过下雪天的!我每次下雪都躲在宿舍不出门。”唐小棠也是自说自话,没说完,又窜到了床上,蹲到一边去研究他的织毛衣大计了:“哼!我一定会织出毛衣来的,就算编我也要编出来!我还就不信了!”
由于唐小棠的执着,今天营地的厨房没有热饭供应,严铮把吊来的鱼都放进了冰箱里,冬天到了,猪舍里的猪好像没有以前刷新那么快了,七个风干肉架,有四个是空的,他干脆挂了四条鱼上去。
二十多块肉干,七八条鱼,十对蛙腿,还有一个每天有三四只蜘蛛能够出肉的蜘蛛养殖场,四十棵草,四十棵树枝,二十棵浆果树,就是他们过冬的全部物资。其余像蜘蛛网石块金矿这种,都是足够的。
按照唐小棠的说法,冬天只有二十天左右,如果每天吃个七分饱,这点东西是够了的。严铮建了三个蜂箱,加上蜘蛛腺,这样药物方面也没问题了,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保暖问题。
唐小棠走火入魔地缩在墙角研究怎么打毛衣的时候,严铮正在造屋顶。
正如这些天他们所感受到的那样,游戏设计者是个不折不扣的奸商,通过对木材的把控,基本杜绝了他们用原木搭屋顶主梁的路,如果这是个网络游戏,可以用充钱的方式买整根原木的话,估计游戏公司已经赚翻了。
但严铮并没有就此放弃。
尽管因为木材的缘故,他连梯子都造不出来,他还是找出了筑墙的方法——我们可以称之为台阶法。
他先在卧室正中选了一个位置,用来建设屋子的承重柱。然后把这根柱子的位置当成台阶的最高点,用方石建窄台阶,一直往卧室的角落延伸,台阶一层层加高,直到柱子的位置已经高过了四面墙。
他用同样的方法又建了另外四根低一点的柱子。
然后严铮开始建帐篷。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去沼泽屠杀蜘蛛和芦苇的原因——帐篷太费材料了,一顶帐篷就要六块蜘蛛网,如果他守着家里的那个小蜘蛛窝,估计攒完的时候冬天都过完了。
这是他第一次建帐篷,确实也跟科技机面板上的一样,是一顶圆锥形的大帐篷,比严铮想象中的还要高大一点,芦苇建成的帐篷表面竟然是光滑的,有点像草席的材质,但是很厚实,也很坚硬,是有树枝做骨架的原因。严铮进去躺了一躺,立刻就有了睡意。
然后他走出来,拿着斧头和剃刀准备拆帐篷。
麦克斯韦太小看他了,游戏是死的,人是活的,以为没有房梁就能阻止他建屋顶,未免太天真。
圆锥形的帐篷被从地里扒出来,沿着帐篷开口展开,铺平,就是一大片扇形的厚实草墙,树枝做骨架,蜘蛛网粘合,防水功能肯定是不用说的。关键是这是科技机做出来的,所以十分结实,可以在地面上直立起来。如果要在这个帐篷上给游戏设计者配一句话的话,大概会是“我就是违反物理常识了怎么地!”
唐小棠在磨着自己的“毛衣针”的时候,严铮正以违反人类身体机能的力气,扛着一大扇一大扇被他拆开铺平的帐篷,沿着只有一块方石宽的“台阶”,爬到比屋顶还高的柱子上,把帐篷铺在上面。如果严老爷子知道自己当做命根子一样的“金孙”现在在做这样的体力活,大概会气得晕过去的。
卧室中间一根的大柱子和周围四根小柱子,承担了支撑屋顶的作用,因为没有像茅屋一样支撑茅草的房梁,所以全靠帐篷材质的结实来撑住自己。
唐小棠刚琢磨出一点眉目的时候,严铮正在把屋顶固定在柱子上,他总共做了四个帐篷,四个扇形帐篷面刚好固定在四面墙上,四个扇形的尖端就汇集在一点,刚好是卧室的大柱子顶端,他用非常艰难的姿势,一手抓住三片帐篷面的顶端,一手把方石压了上去,然后再把最后一片帐篷面塞进去,最后再把被划伤的手臂从屋顶的缝隙中收回来。
接下来就是拆除台阶,等着下雨天再看那些地方会漏雨。
严铮用同样的方式给厨房也做了屋顶。
然后他再做了两扇门。
等他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唐小棠同学丝毫没有觉察到了严铮已经解决了屋顶的问题,也没有意识到房间里现在有多暗,只是把眼睛朝着自己的“毛衣”上越凑越近。
严铮烧起了两边的营火,坐在火旁边吃牛肉干,即使是这样狼狈的处境,他仍然维持着原先的风度,头发长长了,全部一把捋到脑后去,胡子刮干净,一张脸仍然无比冷漠平静,凤眼高挑,抿着嘴唇,衣冠楚楚。只是一看就经了些风霜,眼神深邃了许多。再加上这大半个月杀生不少,身上有点杀气。
但是他大概帅了不到半分钟,唐小棠就从床上一跃而下,大叫大嚷着扑了过来:“严铮!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了?”严铮面不改色。
“织毛衣!”唐小棠兴奋得不行:“我知道怎么织了!”
不等严铮问,他就拿起自己的毛衣针,在地上给严铮比划起来,他直接画了一串类似于“ω”的符号,不过整个“ω”是封闭的,像一个又字一样。他把“ω”下面的横线连在一起,然后指给严铮看。
“你看,下面连到一起,是一条线,上面拱起来的套套是分开的,这就是毛衣的一行。然后两行连在一起的方式,就是用这一行的线,穿过那一行的套套!”
“理论可行,技术怎么实现?”严*oss十分冷静。
“我现在已经研究出怎么打毛衣的针法了。”唐小棠得意地给严铮演示:“就是用毛衣针穿过这一排套套,然后另外一根针来织这个(指ω),织一个新的这个,就让它的横线穿过上一排的套套,然后再织一个,再穿过……”
“那这个基本单位怎么织?”
“超简单的!就是这样就行了!”唐小棠拿出一根毛线来,叠了个“又”字,然后把又字的一根线头折起来,穿过又字的圈圈,把线拉紧,形成一个新的圈圈,得意地给严铮看:“看!我超级厉害的吧!你都没想到吧!我是不是好聪明啊!”
严铮认真地表扬了他:“是的,你很聪明。”
唐小棠跳了起来。
“我就知道我肯定是适合当生活玩家的!这就是我的天赋!”他兴奋地在床上跳来跳去:“我马上就给你织一件毛衣!我以后不是拖后腿的人了!”
“你以前也不是拖后腿的人。”
唐小棠闹了一会儿,又跳下床来,正准备跟严铮讨论一下毛衣的款式和大小,忽然觉得脖子后面一凉,伸手摸了摸,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自己手指上化开了,只剩下一点水珠。
唐小棠茫然地抬起头往上看。
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屋顶,从屋顶的缝隙中,有几片洋洋洒洒的白色轻飘飘地落了下来,落在了火堆旁边。
“下雪了。”严铮神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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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雪夜里,两个人都一夜没睡。
唐小棠压根是因为太兴奋睡不着,就算被严铮和墙壁夹在中间,他也仍然偷偷探出一个头来,终于忍不住掏出一直抱着怀里的毛线球和毛衣针,就着火光偷偷地打毛衣。还好严铮反应灵敏,没有被他划花脸。
唐小棠打毛衣的时候,严铮在考虑过冬的事。
这趟去沼泽,他挖了几十棵带根的针刺树丛回来,冬天的燃料是没问题了。有了毛衣,保暖方面也好解决了,现在是该下决定的时候了。
这个冬天,到底是窝在家里低调一点过,还是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去探索一下新的地图?
两者各有利弊,但是他必须做出选择,这个选择很可能是致命的,低调一点,可能熬过这个冬季,就在春天遇上物资匮乏的麻烦,但是冬天贸然出门,更加危险。
天亮的时候他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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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是唐小棠开的门。
外面寒风呼啸了一夜,虽然有点冷,但是有火堆有毯子盖着,也不是不可忍受,他推开门才发现外面有多恐怖。
一夜之间,种在家门口的橡树叶子全部落光了,那种长不了果实的夜茉也落光了叶子,只有松树仍然有点绿意,但也被雪压得跟宝塔一样了,地上是厚厚的一层雪,有的地方还冻出了齐膝高的大冰块,到处都是一片白,浆果树也盖了一层雪,菜园子里的四棵嫩芽都被雪埋住了,唐小棠连忙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掏出来,必须要有配菜一起煮,蜘蛛肉才能无毒,现在浆果树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着这个小菜园子了。
不过他掏了一会,就被严铮拎了回去。
“不要用手直接沾雪,会冻伤。”严*oss仍然言简意赅。
唐小棠也不在意,用锅烧了一锅热水,给自己和严铮洗脸。
“我们的鞋子不适合在雪地里走,衣服保暖度也不够。”严铮显然是准备冬天还要出去走一走的:“冬天才有海象,我们打到海象长牙做拐杖,赶路速度就会快很多。”
“不能等几天再去找吗?”唐小棠拿严铮当初撕下来裹伤口的袖子洗脸,他的皮肤白嫩,一洗就红通通的:“我们在家歇几天吧。”
严铮显然也是决定等几天的,不然也不会提装备问题了。只是他的性格是很讨厌坐以待毙的,所以心情十分不好。
唐小棠却不管这一点,一边坐在火堆旁边打毛衣,一边跟他聊天。
“我可喜欢冬天了,尤其是这种刮风的冬天……”唐小棠数着毛衣的针数:“每次听到外面寒风呼啸,就觉得自己呆在家里温暖又幸福,还好你做了个屋顶。我小时候常幻想自己是一只松鼠,储存满窝的坚果,然后一到冬天就缩进窝里冬眠,什么都不干,就是睡觉,醒来就吃,多好啊。”
严铮对他的价值观十分不能苟同。
“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他简短地评价道:“真正的安全不是靠逃避外界得来的,如果你是那只松鼠,只要伐木工人一来,你就完了。”
“完了就完了呗,要是真的有伐木工人来,不仅我完了,那些熊啊狐狸啊狼啊都得完了,它们都没办法,我只是只松鼠,怕也没用,能活一天就要过好一天。”
严铮抱着手靠在柱子上,一贯地面无表情。
“你的意思是不反抗?”
“我想反抗也没用啊,我只是只松鼠。”唐小棠一面织毛衣一面碎碎念:“没有爪子,练也练不来的。你倒是可以反抗,你要是是只动物的话,一定是只老虎,又威风又厉害,谁要是敢欺负你,你一下子就能咬死他们。你这样的人就厉害了……”
“你不想学着当老虎?”严铮凤眼狭长,深邃地看着他。
“想也想不来啊。你也看到了,我不是很聪明,打架也不厉害,要我去打野兽,我宁愿做饭吃。我已经长这么大了,很难改的了……”他忽然凑过去,表情严肃地看着严铮,他的眼睛其实很清澈,黑白分明,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活得很简单的人。
“我跟你说,如果有一天遇到一种状况,松鼠跑不掉,老虎能跑掉,你就一定要跑,知道吗?”他一副认真的表情,简直严肃得像在讨论国家大事一样。
严铮笑了。
他的嘴唇薄,凤眼上挑,整个人其实是冰冷而凌厉的,但是一笑起来非常好看,跟冰雪里开出了花一样。唐小棠都呆了一下。
他拍了拍唐小棠的头。
“傻瓜”
唐小棠顿时炸毛了。
“我才不傻!我是为了你好,”他这个人向来严肃不过三秒,张牙舞爪地威胁严铮:“我告诉你吧,这个游戏超级难的,以后一定会碰到很危险的东西,你到时候要是非要带着我一起跑,我们两个就都得死了,我可不想到时候做了鬼还要和你在一起,拖你的后腿。”
严铮仍然在笑。
他说:“唐小棠,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力量吗?”
唐小棠摇头。
“力量的本质,并不是说你有多少钱,多少产业,做着多大的生意。而是在于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没人能告诉我‘你不能这样做’,如果我听到了这句话,只能说明我还不够强大。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我就必须做到,做不到,不能做,不敢做,那就不叫强大。”
他说:“如果一只老虎想保护一只松鼠都保护不了,那他就算活下来,也不算一只真正的老虎了。”
老虎是百兽之王,就能做王想做的事,如果做不了,那就不叫王。避入山林的不叫王,动物园笼子里的也不叫王,那充其量叫做狗,不能叫老虎。
这无关性格,无关脾气,甚至无关尊严。
这是更深的东西。
骨子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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