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陈盛对陈宜恨铁不成钢的口气,陈展江笑道:“老二不必如此,便是我家陈瑜,虽已大婚,可未经历许多事,还不能算得上成才。你观周原,虽年不满十八,但经前次劫难后,也早不是你以前来信中所说的那般模样,就算你我二人,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比他也是远远不如。所谓玉不琢不成器,你要想吟伦与顺容来日成就超过你我,该放手让他们多多经历一番。我陈氏在秣陵百年基业,要继续发扬下去,子弟也要多多磨难,便是阿瑜,我也会让他领着护卫来周原庄子上来帮衬一二。”
陈盛点头称是,再细想今日所见之周原,确实与往日所见大不相同,不说其他的才能,便是与自己与陈展江的交谈,虽秉承着晚辈的尊敬,可自能看出一番从容,再看他吩咐指挥庄上诸人行事,也是少有的干净利落,便是自己当年,也是很有些不及的。
陈瑜听他老子这样夸赞周原,心中有些不以为然,陈展江游宦各地,他也是一直跟在身边,自谓见识才学远非常人能及,不过既然他老子开了口,加之周原乃是他的表亲,他也不会太过计较这些。
陈盛告辞而去,陈展江将周原,陈宜及陈瑜召之跟前,让众护卫散开警戒,才对几人道:“阿宜你父亲虽居县尉数年,胆气却一贯的小,有些话我也不好对他说起,当前的局势虽不能说是危急,可这天下的贼寇闹得是越发的嚣张,就在月前,常州宜兴县里缴纳给朝廷的税赋居然被水匪强拉了两船过去,宜兴知县上报给府上,府上不敢声张,让宜兴县强令揽差的河帮补足才算完结;渠州邻山知县上任,耽误了十多日时间,府上本要怪罪,后来得之是被路上的山匪绑了去,家里拿银才赎了回来;河东安抚使年前巡视霸州,手下百十人的护卫,被逼着向山间的强匪捐了千两的过路银才被放行,何伯通督促府地的驻营去清剿,结果被打得落花流水,山贼又趁势攻击益津县城,最后还是由县里富商凑钱买了个平安……”
周原听得有些惊奇,没想到如今各地匪患已经如此的严重,开玩笑的道:“如此看来,我被白虎寨的山贼抓了去,那可是平常得很了。”
陈宜倒是不能置信的张大了嘴道:“不会吧,我看过河北的邸报,不是说益津的山寨已经被州府派兵剿灭清净了么?”
一旁的陈瑜摇头笑道:“山贼攻益津时,我刚刚在邻近的信安,哪里还会有假。”
陈展江叹道:“告诉你们这些事,不是其他,在我看来,如今咱们的朝廷虽有百万兵甲,可能拿出手的,除去西军一脉,还能堪用的,恐怕也不多了。不要说北地的辽人,便是各地的匪患,早已是无能为力。除去西军各部所驻地外,各地的州府对当地的山寨水匪,若无力剿灭,只要不是扯了旗子造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是造反,能招安的也都尽力招安。王相虽有贤名,自拜相之日起也是励精图治,只是王相等诸公此时正谋划北地的大事,对府县之下也有些顾及不及,如今也都明示各地府县主官全力保持当地局势安稳,就算有些乱子,邸报塘抄也需尽力的遮掩,有违令者,皆严斥之。”
一旁的陈瑜等人还觉得无所谓,倒是周原,听到陈展江如此的说话,心里油然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看来无论在哪个朝代,这些东西都是差不了多少的。
陈展江看着几人道:“如今我们秣陵县城,匪患虽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不过若任由王虎这等凶匪闹将下去,怕离那些也不会太远,月前我离京之时,朱勔就曾对我与即将出任江宁知府的杜充建言,让我们上书朝廷,借调动西军之时,抽调一部西军精锐先铲平东南诸地的匪患——朱勔一直在谋掌江宁应奉局,虽屡次被沈相等阻拦,但听他如此建言,恐怕也已成了定局。——若等朱氏将手伸进江东,那江东局势恐怕比如今的苏州也好不了多少。当然,就算将西军精锐调来杀上一遍,对如今江东的局势总有些改观。只是就算有朱家的背后推动,此事也非短短时日能成。既然远水不解近渴,预先做些准备总不是错的。而且我们身为秣陵大族,总要能保住各自家族的基业。周原此次就做得很好。阿宜与阿瑜,你们也不要以为年纪较长,不如周原的地方要向他请教。便是阿原,此次就算王虎等寇寇被打退,你操训庄户也不可松懈。上月时你大哥自抚州崇仁(今江西崇仁县)书信与我,也言道他所经各州道府,如我等豪族,也多广蓄护院以为防寇。我走了梁师成的路子,如今江宁府通判一职已成定局,有什么事都由我担着,阿原你尽管去做便是……”
陈展江并未多留,趁夜赶往城北的厢营寻陈汉塔商议事情去,陈宜与陈瑜两人留在庄上,听陈瑜说起近一年来的见闻,谈到当今的时事,才知除了京师开封等繁华之地以及西军所辖范围内还称得上匪患靖平外,其余各路州府,鲜有安宁,更不用说被朱勔父子搅得昏暗无边的苏杭诸地了。
便是陈氏长房长子陈奇所寄回的书信中,也言道如今各地的驻军都已经**到了极点,各地官员也多贪鄙成风,甚至每到年节时还要与山寨水匪花钱买平安的也不在少数——即使陈奇信上言语愤慨万分,周原等人也都知道他也是无可奈何。
再谈到如今朝廷内外,朝堂上与女真的金国联兵灭辽豪言壮语倒是汹涌如潮,但不要说地方镇府军的腐朽,便是开封城里的曾号称最精锐的禁军,也许也依仗不了多少。朝中诸公此次定策以西军换边镇守以图大计,然沈相等皆担心西军一旦再败,怕是百万甲兵都保不得京师安全。
“女真?联金灭辽?”听得陈瑜言语,周原心里猛然一突,他就算对历史再无知,也能记得宋分南北,开头的北宋便是因金而灭亡,莫非自己所在的时代,便已经是这北宋的末日黄花?俄而又有些无所谓的笑笑,管他那么多做什么,这天下大势,他可没有什么雄心去改变什么。
该怎么来就怎么来罢,他又做得了什么——便如沈明仁般贵为副相,为着大宋天子呕心沥血数十年,却又如何?
仅仅是反对那朱家父子入主江宁应奉局,就被当庭斥责,还差点被赠了少保。
只是如此的朝廷,只是如此的世道,即使没有后世的对这个王朝的了解,周原知道要想过如意自在的生活,不会如软面一样被别人随意的捏弄,手里就要掌握自己的势力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