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共工并没有吐血而死,但元气大伤。
他背着王子夜躯体,拄着水神戟向柜比的尸体走去,沉重的脚步踩在松软的积雪上,深深埋入雪里,水麒麟蹒跚着跟在一边,走过之处,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四周颛顼人马将他团团围住,可是谁都没有靠近,都为共工让出一条路,目送着共工向前走去。
共工走到柜比尸首旁,放下王子夜,将两人并排放在一起。然后跪在前面,捧起一抔又一抔的雪,覆在尸体上,满脸悲戚,嘴里喃喃自语:“兄弟走好!兄弟走好……”
颛顼骑在五爪金龙上缓缓走来,在离共工不远的地方停下了。泰逢、计蒙伴随左右。颛顼手一扬。围在共工周围的士兵们纷纷往颛顼身后的大旗撤去。剩下共工和水麒麟跪在尸首边。
一阵烈风袭卷过来,飞扬的雪花渐渐覆盖了柜比和王子夜的尸体。雪花在烈风的驱使下,固执地钻进共工的蓬头乱发中。
共工似乎清醒了一些,他摇摇头,甩掉头发上的雪花,然后捧起一抔雪,搓在脸上。接着他竖起水神戟,站起身,转身面对颛顼。与颛顼四目相对。“嘿嘿嘿嘿!”他发出一串冷笑,脸上的肌肉不断颤动着。
颛项灼灼的目光盯着共工的眼睛,似乎有飞雪钻进他的眼睛,稍稍眯了眯眼,又慢慢睁开;拧紧眉头,接着又渐渐舒展开来。
就这样,四目对视着,周围一片寂然,只有飞雪簌簌下落的声音。
“共工,你为何犯上作乱,难道你甘做乱臣贼子吗?”颛顼终于开口了,语气中带着威严与力量。
共工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犯上作乱?乱臣贼子?颛顼你也配得说这话吗?”笑声回荡在旷野上,充满不羁与叛逆。
“你背弃炎黄和解之盟,挑起战争,不是犯上作乱、乱臣贼子,会是什么!”颛顼加重语气质问道。
共工摇摇头,冷哼一声,轻蔑地说:“那都是因为你,你还不知道这场战争因你而起吗?”
颛项感到很是惊讶:
“哦!因我而起?”继而放声大笑,脸上露出得意之情,“哈哈哈,我励精图治,开拓洪荒,教化百姓,深得天下苍生的口碑。怎么能说战争因我而起!”
“嘿嘿,你沉溺酒池,耽于声乐,好大喜功,打击异己,施行暴政——这就是你的口碑。”共工冷笑道。
颛顼打了个激灵,若有所思,又用手指着共工:
“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而你身为炎帝之后,却不思承继炎黄先祖维护和平的功德。”
共工义正词严道:“炎黄二帝偃旗息兵后,化干戈为玉帛,所以天下一统,我自当为炎黄事业鞠躬尽瘁。”
颛项神色凝重,沉吟片刻,点点头:“说的好,共工,你我同为炎黄子孙,理当共同创建炎黄盛世。岂能为一己之私,而又起干戈,兵戎相见,致使天下生灵涂炭!”
共工并不理会颛顼:“哼,我共工不会为一己之私。但若有悖逆二帝事业的人,我就一定兴兵讨伐。”
“共工,你我何必同室操戈,贻笑天下呢?”
“哈哈哈,我就是要让天下人都来耻笑你这个昏君的下场。”共工大笑。
颛项勃然大怒,呵斥道:
“共工,我敬你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你却口口声声昏君暴君!”
计蒙听得咬牙切齿,指着共工大骂道:
“共工,你真不识好歹!大王好言相劝,你却恶语相加。亏得大王反复交代不要伤你性命……”
计蒙正要往下说,看到颛顼正对自己瞪眼摇头,才停下来。
泰逢对颛顼施礼,气愤愤地说:“大王何必跟叛贼罗嗦,让末将用斧头和他说话。”说罢,又握紧虎头斧晃了晃。
“待我前去打烂他的舌头。”
计蒙举起龙头杖,准备冲杀共工。
“不得无礼!”颛顼举手势制止二人,呵斥道,“你等退下。”
然后驱五爪金龙向前一步,一身凛然正气,右手指着苍天,字句铿锵:“我顺应天变,促进九州一统,”颛顼昂首环顾四野,宽袖一挥,“弘扬炎黄宏愿,我怎么就是个昏君暴君了?”
“你用权势让天下的人服从于你一个人的意志,不是暴君是什么!你不听劝告,固执地排斥正确的治水方法,不是昏君是什么!”共工不依不饶。
“哼,我岂能因为一部分人的不理解就中途放弃炎黄事业呢?”颛顼道。
共工微微一笑,暗自点头,心想:也罢!虽然我不能争得帝位,但如果能够激起他胸中的帝王宏愿,唤起他察纳雅言的度量,我也死不足惜了。
颛项遥望黄河,环顾四周,扫视一眼雪地,指着地上的尸体,厉声道:
“共工,回头看看你这一路,是踩着多少人的尸体过来的。”他又指着王子夜和柜比的尸身,“这些都是你生死相随的弟兄,你不带领他们共创伟业,造福黎明,却让他们客死他乡!唉……”
二
此时大雪初停,风推云舒,西边露出夕阳的熹微。血色残阳下,白雪晶晶,尸体遍野,鲜血染红了雪地,空中盘旋着一群秃鹰,“嘎”“嘎”“嘎”地啼叫着,几只秃鹰已经俯冲下来,落在尸体上,开始啄咬尸体,空中的秃鹰也争相扑向尸体,争抢撕裂尸身。
共工环顾四处,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眉宇间尽是悲怆之情。
颛顼痛心疾首,继续数落共工罪状:“因为你的狭隘仇恨,因为你的狼子野心,让天下生灵涂炭,你罪孽深重啊!”
共工神色凄惨,仰天长叹:“唉!自古成王败寇,颛项,我已败在你手下,无话可说。”
颛项语气稍稍缓和:“共工,如今你已是孑然一身,快快投降,为天下百姓贡献自己的力量,百姓会念你一生治水有功,宽容你。”
共工忽然又一声大笑:“哈哈哈,颛项,亏你手上还拿着刑天盾,却不懂得刑天精神。”
“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颛顼劝诫道。
共工更加狂笑:“哈哈哈,偏偏共工是个不识时务的人。”
颛顼皱紧眉头,脸色铁青:“你……怎么这么固执!”
“是的,固执!今天就让固执的共工成为第二个刑天吧!”说罢,共工突然起身,跃上水麒麟的背,举起水神戟猛力投向颛项,并纵身猛扑过去。
水神戟化作一道白色刺眼的流光,在空中飞速射向颛顼,流光发出强烈的热量,将空中的大雪瞬间融化、升华,在水神戟的白色流光四周,弥漫起层层白雾,白雾裹挟着漫天雪花,卷向颛顼。
泰逢时刻警惕共工一举一动,他一见共工举起水神戟,立即抢过近前一个兵士手中的盾牌,就在共工水神戟出手的瞬间,他猛地将盾牌掷向水神戟,挡在颛顼前面。
计蒙也在同时飞身扑向纵身而来的共工,挡在共工之前。
“嘭”的一声巨响,一道耀眼的金光发出,盾牌瞬间破成碎片,火星四溅。
势大力沉的水神戟顿时直贯而入,白色流光穿透盾牌,依旧径直向颛顼迅速飞去。眼看水神戟就要刺中颛顼胸口。
“啊!”旷野上发出一阵惊呼,士兵们个个瞠目结舌,都为颛顼捏一把汗。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大家都明白,这时候能救颛顼的只有他自己了。
泰逢和计蒙也暗自叫苦,共工出手太突然,距离又太近,他们实在来不及出手相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色流光刺向颛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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