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啪嗒啪嗒得打在玻璃上,透过模糊的水痕望向窗外,楼下的树木和电线杆已经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停车场里的车子也被水淹没大半……
她焦急得看着窗外,却隐隐听到头顶处,仿佛有类似金属断裂的“吱呀”声,而后伴随着一声巨
响,只见酒店顶楼的大型广告牌从窗口坠落跌入楼下激流的洪水……
耳边的电话响了许久,终于接通。
“喂!喂!请问,有没有一个叫韩逸尘的客人,在那里租船?对!姓韩!今天下午!号码是……”
线路不好,她攒紧电话,将韩逸尘的信息说了几遍,最后几乎是扯着嗓子将话吼出来对方才终于听清楚。
“记录里……确实……他开船……海去了……还没……嘟--------”
断断续续几句话之后,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她焦急得再打过去,依然忙音。
她不断拨着同一个号码,不通,不通还是不通!
气急败坏得将手机摔在地上,眼泪却终于不争气的一滴滴落下来。
他出海去了!这样恶劣的天气他竟然还是赌气出海去了!
台风过境已经是两天之后。期间,她被关在酒店整整两天,也整整两天没有韩逸尘的任何消息。
整个世界都被浸在一片汪洋之中。
巨幅的广告牌以及霓虹灯被浸泡在水里,显得破败不堪,路旁是被连根拔起的树木,和东倒西歪的电线杆,到处都是被砸毁或被淹没的车子……
整个城市仿佛刚被洗劫过一般……
叮铃铃……
她触电似的惊醒,一把抓起电话焦急得问:
“怎么样,有消息没有?”
电话里面说了什么,抓着话筒的手颓然落下。
电视里,男主播毫无感情的声音播报着新闻:
“截止到目前位置,此次特大台风中已经有21人失踪,19人死亡……”
那二十一人中,也包括韩逸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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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不断得打在她身上,浑身湿透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逼上来,狂风使劲将她往后推,她只是
一动不动得立在那里,脑海中臆想的全是韩逸尘遇难时无助挣扎的画面。
“喂,你快跟我回去,这样呆在外面很危险的!”
逆风的处境,不进则退,就算立在原地也需要耗费体力,林宇韩拉着魔怔似的她,很快抵不过强风,唯有死死抓住一旁摇摇晃晃得路灯,才不至于被风吹走。
他不明白方才心急火燎急着回去的女人,为什么突然间停下来,试图伸手拉她,可她却猛地甩开他的手,死死抱住随风晃动的路灯,不肯多走一步。
“你不要管我!”
见她如此不识好歹,林宇韩不由气急,瞪了她半晌,咬牙切齿愤愤然道:
“算我倒霉,遇到你这么个一心寻死的疯女人!”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越走越远。
冰寒刺骨的水珠滑过冰凉而麻木的面孔,卿言扶着摇摆的路灯,心里逐渐衍生出一种自我惩罚的意味来。
一切都是她害的,如果她当初能够直接回去找他,一切也许都会不一样了。记忆碎片从脑海中翻腾而出----
她发疯似得跟着打捞队出海寻找,一天,两天,一周,两周。
虽然早就错过了最佳救援日期,可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她不吃不喝,整日躲在房里。父亲的劝慰,她全然听不进去,甚至还同他大吵起来,却浑然不知父亲的公司早就陷入窘境。
当她看到父亲冰冷的身躯和散落满地的药片,消沉了数月的她,连哭都忘却,她只是怔怔得紧紧抱住父亲冰凉的身体,许久不肯松开……
伤心悔恨,绝望至极,之后,万念俱灰。
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整日躺在病床上,不吃不喝,只是望着天花板发呆。一日又一日,一晚又一晚,她早没了活下去的念头,直到一个陌生访客的出现。
“听大夫说你患了抑郁症,这些天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吃什么东西,就这么整天躺着?”
那人坐在病床前这样问她,而她只是面无表情得靠坐在床上,视线虚浮。
“人死不能复生,不管你父亲生前再如何宠你,现在他人已经不在了,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你必须振作起来。如果你再这样下去,即使不病死也要饿死。”
她的视线仍是虚的,只是一味盯着空气中不知名的某一点,仿佛根本没有在听他说什么。那人无奈一笑:
“看来你是一心求死了?”
她依然不说话,麻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起身走进浴室放了一缸热水,走出来将她抱了进去。
宽大的病服迅速被水浸湿,她这才终于回过神来,茫然得抬眼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眼前的男人,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双鬓已然灰白,然而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眉宇间是深深的沟壑,不怒自威,神色莫测。
“你是谁?”
连着多日不说话,她的声音又哑又干。
“周思文。你父亲的老朋友。我曾答应你父亲要照顾你,可却不打算花钱养一个整日躺在床上一心求死的废人。”
“你知道不知道,就算你整日不吃不喝,每日躺在这儿的花销已经相当于一个本科毕业生一个月的工资。可你,现在却连一毛钱也挣不来,又有什么资本躺在这儿?”
他蹲下来,咄咄逼人得看着她:
“你父亲死了,他苦心经营了一辈子的宋维也被清盘,你的好日子结束了,没有人再会宠着你,护着你,顺着你的意思来。再说白一点,没了父亲,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他看着她急剧收缩的瞳孔,轻笑道:
“怎么?觉得委屈?觉得愤怒?丫头,这世道就是这个样子的。有人宠你,你自然可以为所欲为。可没了你那个呼风唤雨的老爸,你剩下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他的语调缓和下来:
“本来我已经替你联系了美国的学校,你可以去继续深造,吃点苦,多历练历练,学点本事,可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他叹了口气,像是为她感到惋惜。轻轻将一片小而薄的刀片放在浴缸边缘,他又说:
“我不会像你父亲一样宠着你,更不会花时间在一个废人身上。你是打算放弃自己,还是振作起来咬牙活下去,现在你自己选择,这也是眼下你唯一能选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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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又一个惊雷打下来,昏黄的路灯也像受了惊,一明一灭得闪烁起来。
她终于清醒。
她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当年不是,现在更不是。
不堪回首的过去,软弱无能的自己,她早就将他们掩埋在记忆里。
咬牙将一切消极情绪甩在脑后,她松开摇摇欲坠的路灯,在风雨中继续前行。
身上衣衫已经湿透,凉凉贴在身上。寒意透过皮肤传过来,五脏六腑都是冰冷,她冷的浑身发颤,风像无数的大手,合着雨水直把她往反方向推,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搏斗,用尽气力,连呼吸都是困难。
来时明明并不算远的距离,可她却走了那样久的时间,不知又过了多久,她终于看见不远处酒店大楼窗户透出一格一格的灯光,她已经离得很近了,可身体不受控制的歪了下去。
混沌恍惚之间,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她:
“喂,小姐!小姐?”
挣扎着想要睁眼,然而浓密长睫如蝶翼般微微颤了颤,又合上了眼。
黑暗中仿佛有人在耳边同她说了什么,可她却再也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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