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回到仙客来客栈,我躺在床上辗转不能成眠。
后会有期?我心中想着这句话,不免有些悲愤。说到底,我和蹑景万年前的那些纠缠算不得什么,而蹑景也从未给过我相守一生的誓言。
彼时,我春心萌动,生平第一次体味到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才知道,原来那些话本子写道的那些酸溜溜的诗句都是真的。
天涯地久有时尽,只有相思无尽处。
喜欢着一个人的时候,从见他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想念。
我们禽鸟一族一向忠贞,我生平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便以为可以彼此相守千年万年,就如同我爹爹和我娘亲。虽然他们从来都是闹得女床山上下鸡犬不宁,隔三差五的便打上一架,但总归是彼此漫漫仙涯里相互共同携手的那个人。
因着神宵派隐在大荒之南的不庭山,而蹑景许久才能出来一次,他便潜了他的坐骑玄鸟当了我们的信使。玄鸟每次都会带来好玩的东西,也会给我带好吃的零食,不过若是好吃的零食,我多半便喂给玄鸟。所以,玄鸟对我很亲近。
有一次,我被重明讲的一个鬼故事吓着了,一连好几天晚上不敢入睡。我便把这件事写下来
缚在玄鸟的爪子上,想来本仙虽不会撒娇弄痴,但总归是有些小女儿心思,想着让喜欢的人更疼惜一些。不曾想蹑景翌日便让玄鸟给我带了一枚玉石,当夜我安然入睡,梦到和他在凤凰花开的湖边嬉闹,竟然笑醒了。
但是,后来因着一次我俩的争吵,我赌气还给了他。可是再后来两人和好的时候,我再去找他要,他却毫不在意的告诉我扔掉了。我当时一下愣在当场,这才恍然间醒悟,我在他心里也许并不如他在我心里那般重要。
想来那时,本仙真是一派纯真。
我脑袋里思绪纷杂,天将将要亮时,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这一梦,便回到万年前的光景。
我与蹑景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南荒的鹿吴山。虽然南方一向水草丰盛,但是鹿吴山却是个有些荒凉的山头。那时,我与蹑景已经将近半年没有见面,他用玄鸟缚了封信给我,说是要去鹿吴山擒蛊雕,我满腔欢喜飞去了鹿吴山去见他。
鹿吴山上草木稀少,但是有丰富的金属矿物和玉石。泽更水从这座山上发源,然后向南流入滂水,蛊雕便是这水泽里的凶兽。
我跟在蹑景身边,明明有好多话想说,却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会儿看着眼前的河水,问道,“明明听这个名字好像是天上的飞禽,却为何偏偏生在水里?”
蹑景蹲下身子仔细凝望了一会,才回答我,“它只是长了一个雕嘴,身子长的像一只豹,头上有一只角,嘴巴很大。”说着他看向我,笑道,“一次就可以把你整个吞掉。”
虽然我一向散漫,但是这次却明显的感觉到蹑景的不同,而且这半年间玄鸟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以往他若这么说,我一定会笑着打他,但这次却难得的对他笑了笑,一时眼眶酸麻。我看着这片水泽,换了话题,“我们要在这里等多久,它才会出来?”
他默了默道,“不知道,蛊雕常年处在沉睡的状态,每一百年醒来一次,每一次都要吞一百人才罢休。前几天有人来报,说是在南荒发现了它的踪影,师尊便派了我来收它。”
我顿了顿,良久才垂头道,“蹑景,我半年没见你了,我好想你。”这样酸溜溜的话,我生平第一次说出来,若是被重明听到,定然要笑掉他的大牙。不过,此刻说出来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发现真的很顺溜,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竟还可以这样酸溜溜的说话。
蹑景没有看我,他蹲在那里,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以至于我并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半晌,他才淡淡道,“阿颜,你以后会遇到爱你的人。”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立时将我震在当场,有些话我以为不消说,他必然也是懂得的。时间仿佛一下子静止了下来,我呆呆的看着他,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蹑景……你怎么突然这么说?我不懂。”
蹑景起身来,清亮的眼睛定定望着我,又重复了一句,“阿颜,你以后会遇到爱你的人。”
河畔风凉,我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发冷,一颗心被堵的涩涩的,像是要喘不过气来。我以为要相守千年万年的人,竟然告诉我,以后会遇到爱我的人。一时心痛难当,半晌,我才哆嗦着嘴唇道,“蹑景,爱我的人,那个不是……”
可这话还没说完,一道仿若是婴儿的啼哭声瞬间传来,响彻在荒凉的山间,将我的话堵在了嘴里,从此我便再也没能说出来。
蹑景急道,“不好,蛊雕要出水了。”说着,他便伸手揽住神思恍惚的我,疾步而退。水泽瞬间掀起数丈高的浊浪,浪花里猛然跃出一头豹身雕嘴的巨兽,凶相毕露,发出的声音却如同婴儿的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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