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与静兰和白悦彬的目的一样,却与某些人的利益起了冲突。
白悦关坐在桌前,眉头紧锁。
来自归舟城与东临城的八百里加急信报一前一后送到他手中,白悦关只看了一行,就将手边刚沏好的龙井打翻。
“混账!”
赶来收拾茶碗的婢女吓了一跳,慌忙退下。
白悦关将两封信折叠,收进衣袖,匆匆出门。
还未走出内宅,就在垂花门旁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是个女人,一头红发火焰一般红艳,睫毛浓密,身材丰腴,藕荷色并蒂莲攒花串珠斗篷几乎遮不住她过于粗犷的身躯,露出里头宝蓝百蝠褙子的一角。
女人看见十几步开外的白悦关,欠了欠身,并没有迈开脚步却在瞬间来到白悦关面前,张口便道:“你哥哥干的好事!”
白悦关示意对方噤声:“老地方。你去通知陆大人——”
话音未落,那红发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白悦关摇着头:这么些人中,也就只有这位城主将自己的能力用到极致。说起来没有战争的和平年代,日行千里的能力也就只有在传递消息的时候才有用处。
“备车。”
无法日行千里的白悦关,还是老老实实坐车去。
去一个被称为老地方的宅院。
宅子坐落在城西一处被民宅环绕的街区内,从外面看很普通,里面则另有天地。
白悦关赶到时,另外两人已经在里面等待。
“老白,太慢了。”
说这话的,是那个红发女人,石然城城主李贞,一头火红长发是她的标志——这种染不出褪不掉的发色是她从自己父亲那里继承而来。李贞的父亲是当年食用过元千岁的将军之一,性情暴虐,动辄惩戒身边人。十年前一时失手,将刚出生不满周岁的儿子摔在地上,婴孩登时就没了气息。老来得子又错手杀子,老将军悲愤交加,郁郁而终。城主之位由唯一的女儿李贞继承,李贞是四位城主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却继承了自己父亲那风风火火的性格,再加上日行千里的能力,成为四位辅政大臣中行动力最强的一个。
同样,她与擅长迂回之术的许长生相当不对付,只对料事如神的白悦关言听计从。
四大首辅虽然把持朝政,彼此之间还是划分阵营的。与许长生交好的,是绵里藏针的陆平远,太名城城主。
太名城游离于本州大陆之外,岛上人烟稀少,但多为隐居世外的高人名仕,城主陆平远本人则是前朝某个大家族后裔,据说在食用元千岁之前就有特殊能力,但他本人高深莫测,平常人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就连共事多年的白悦关也对他不甚了解。
就像此刻,得知许长生遇刺的消息,陆平远依旧双手交叠藏在袖内,板着脸,没有一丝波澜。
只是如今许长生一死,剩下三位首辅,陆平远是以一人之力与另两人抗衡还是转变阵营与白悦关一道,依旧未可知。
白悦关走进正厅,脱去木屐,盘腿坐上榻榻米,望着分别坐在面前四角桌两侧的两人,从袖中抽出那封密信,展开。
“这信,是家兄寄来的。他说许大人虽死,朝中之事不可耽误,还望早日商定下任归舟城城主及新任辅政大臣人选——各位有什么看法。”
“我说!这怎么可能!”
李贞首先存不住气。
“那许长生只有一个儿子,今年还不过五岁!总不能叫孩子当城主吧!就算当城主可以,也不能当辅政大臣吧!依我看,就从咱们各自亲信之中挑选得了!随便安插一个什么人!也不需要做什么,就像之前许大人那般,无论什么事都只回答是是是,这就够了!”
“李大人还是一贯的快人快语。”
陆平远慢条斯理的,却并不表明自己的态度,而是问白悦关:“白大人有何高见?”
白悦关揉了揉太阳穴,闭上双眼:“这事,难。”
“这有何难?咱们三个——”“李大人,请让白大人说完。”
“主要是时机不好。选后在即,有个人,要进京。”
“谁?”“白大人的意思是,尚锦关在打辅政大臣的主意?”陆平远立刻反应过来。
“他敢!”李贞拍案而起,白悦关赶忙拉住她:“李大人稍安勿躁。这选后与辅政大臣之事究竟谁先谁后,还要从长计议,眼下先要稳住归舟城局势——先挑个过渡时期的城主吧。许大人的儿子年岁太小,在他能主政之前,先得找个信得过的人把持大局——李大人,你手里可有什么好人选?”
“我。。。没有。”
李贞将眼睛转向别处。
白悦关再问:“当真没有?”
“当真没有。”
“李大人,此事并非儿戏。”白悦关劝说,“石然城紧邻归舟城,你有日行千里的能力,来往传递消息都方便。若是能由你的人代管归舟城,再好不过。我再问一遍,当真没有?”
李贞扭捏了一下,终于点头:“那,我去安排。”
说完就不见了踪影。
白悦关摇头:李贞这个人啊。。。或许有机会还要再换一个辅政大臣。
陆平远并不作声。
二人相对无言。
白悦关也不开腔,只是打量陆平远。
此人自先皇起兵之时便跟随他,当年三十有五,被困深山之时年近四十。到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却依旧是四十岁的模样。
岁月似乎遗忘了这个男人,在他脸上留下的不是苍老而是睿智。
陆平远如君子,心如止水,温和儒雅,超然于世外,却在不动声色之中,洞察一切。
现在的他,又在想些什么呢?
白悦关忍不住去猜测,眼睛却望向窗外。
院子不大,四四方方,三间厢房,平日只有一个聋哑老人看守,老人幼年丧双亲,中年丧子,晚年丧偶,无依无靠,口不能言耳不能闻,正是个看守秘密的最佳人选。
这个小院里承载的秘密,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足足过了一刻钟,陆平远终于打破寂静。
“白大人,我有一事不明。”
白悦关回过神:“陆大人请说。”
“碍事的人已经走了,有什么真正要说的,不妨说出来。”
白悦关点头:“选后之事,陆大人心中可有人选?”
“白大人今日叫我们来,果真只是为了商量这件事?”
“这也是要解决的事情之一。”
“既如此,我对何人为后没有异议。还有何事?”
白悦关抿了下嘴。
“陆兄可曾记得当初我们联合发动政变,目的何在?”
陆平远微微皱眉:“为何说起这种事。”
“当年皇帝年幼,又是一介女流,朝政大事为太后把持。太后为皇后之时就曾建言先皇将功臣赶尽杀绝,你我都经历过那事。太后摄政以来,再次动杀心,为自保,我们不得不发动政变,烧杀皇帝,架空皇权,囚禁太后。如今你我贵为辅政大臣之首,已无性命之忧,下一步又要做什么?”
陆平远眉头舒展。
“此事白大人之前不是说过吗?”陆平远目光悠远,仿佛在遥望数十年前的回忆,“寻找元千岁。”
“正是这件事!”
白悦关拿出另一封信:“这是今早刚送来的。尚锦关亲自护送女儿进京,东临城疏于防备,我的人才得以进入璨州那座山,却发现了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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