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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雄》 凶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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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在飘浮着的木梁上站稳后方才极目远眺,但见青衣江畔江水滔滔,水涨潮高,滚滚温花宛如一条万里巨龙般汹涌腾动,像要把世间万人万物吞噬于其龙口之内,凶恶已极。

    这条巨龙,想必是衣江与大渡河一带洪水为患所致,所未料到洪水毫无先兆,突如其来,相信岷江彼岸早已沦为泽国,不少平民惨遭殃及。

    想不到适才那个神秘庙祝所言非虚,乐山这带果真如言出现大难,但那个庙祝在这片洪流中已不知所踪。

    洪流纵猛,但此时涌至乐阳村口,一时间也未能再行侵前。盖因乐阳村本位于一地势较高挺之平原,而村内与村口亦足有半里之遥,故一时三刻之间,洪水仍未能祸及乐阳村。

    不过瞧洪水蔓延之势如此急速,相信不消半个时辰,届时水位暴升,便会把整个乐阳村吞没,彻底毁灭!

    杨行密急道∶“糟!这次洪水猛如千斤,若再如此下去,乐阳村内所有人势必死个精光,我们决不能够坐视。”

    住温插嘴∶“杨,那班村民如此横蛮无理,我们其实也自身难保,犯不着…”

    话犹未毕,杨行密已凛然截断他的话∶“温,话不应如此说!他们纵有千般不是,毕竟也是神州一脉,血浓于水,我们一定要赶去通知他们!”

    住温但听杨行密语气居然罕有的凝重,也自知出言轻率,即时垂首噤声。

    杨行密转脸问钱柳∶“钱师兄,救人要紧,希望你别再介怀他们对你所干的事,不记前嫌,与我一起助他们一臂之力,如何?”

    他满腔热切,钱柳却不置可否。杨行密见他默无反应,颇觉失望,暗思∶世上难道真的没有胸襟宽容、磊落的人?

    但目前形势已不容许他再逗留下去,不禁无奈道∶“既然钱师兄执意若此,我惟有自己去了。”

    说罢即时展身点水而过,直朝乐阳村之方向纵去,身形潇洒快绝。

    住温在后嚷道∶“杨,等等我!我也一起去!”

    难得住温也深明大义,紧追其后。不过他轻功底子远较杨行密逊色,只好一边借助浮在水面那些较为粗大的木碎,一边跳跃而前。

    可是不及十步,一不留神,便失足误堕水中。就在此是一人突从后抓着他,把他拉出水面,再顺势与他一起腾身而起俨如奔雷般向乐阳村驰去。

    飞驰之间,住温微侧小脸回望,欲看身后的到底是谁,一瞥之下不由得异常惊异。

    这个人竟然是钱柳!

    虽然时近黄昏,乐阳村市集内依旧一片车水马龙,满布摆卖的摊挡。许多妇女犹在忙着买菜弄饭,但见她们有些背着幼儿,有些手牵稚子,买的买,卖的卖,仍不知大祸临头。

    倏地,一条小身影恍如天神般从天而降,落在市集最挤之处,甫着地即高声嚷道∶“大家快逃!”

    市集内虽是异常喧哗,但这叫声贯注内力送出,众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单市集内的人,全村村民也同时听见了。

    乐阳村仅是一条小村,只得数十户人居于市集附近,人数并未逾百,如此一嚷,即使身在屋内的村民,也不禁要探首窗外看个究竟。

    霎时之间,所有好奇、怀疑、讪笑的目光尽移往那个落在市集中心的小身影上。

    这个小身影正是杨行密。

    人群之中,已有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汉子排众而出,走向杨行密,极不礼貌地问∶“我是乐阳村的村长,小子!你刚才胡叫什么?”

    杨行密急道∶“岷江彼岸已是洪水为患,水势亦逐渐欺近青衣江这边,相信不久便会把这条村完全淹没,请大家快收拾细软,赶快逃往高处吧!”

    此语一出,场中妇孺登时涌起一阵恐慌,当中更有不少人在惊呼∶“啊!洪水来了!

    那…我们怎么办?村长,我们该怎么办?“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那村长见仅是一个小孩说话已令人心惶惶,不由得铁青着脸,喝∶“大家冷静点!让我先问个清楚明白!”随即瞪着杨行密问∶“既然乐山一带有洪水泛滥成灾,那为何本县的官府并未知会我们?”

    杨行密忙答∶“这道洪水来得甚至为突然,也许官府也来不及通知你们…”

    “哦?是吗?”那村长赘肉横生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猜疑之色,上下打量着杨行密,厉声叱问∶“那,我问你,小鬼!你并非本村村民,你又为何可以来得及通知我们?你到底是谁?”

    杨行密为之一愕,没料到自己一番热心赶来相告,居然会受到如此猜忌、盘问,错愕之下也不懂该怎样回答,只是支吾∶“我…我是…”

    蓦地,但听一个声音自不远的一间石屋传来∶“不用再说了!我认得他!”

    众人尽皆回头一望,只见一个妇人正搀扶着一粗壮汉子从屋内蹒跚步出。杨行密一看之下,心中暗叫不妙,原来那个男的正是钱柳昨日打伤的粗汉老李,适才说话的人则是老李之妻,那个恩将仇报的泼辣女人!

    “彪嫂,是你?”众村民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呼,显见她在村中的地位不轻。

    却原来粗汉老地本名李彪,是村中的唯一教头。他的妻子刘翠当然也懂得丁点儿花拳绣腿,而且她更是村长的侄女儿,故时常恃势欺压村民,甚至欺压自己丈夫。其实那次老李也是忍无可忍下才会对她饱以老拳。

    如今这个泼妇已一步一步的扶着老李接近,她不可一世地指着杨行密的鼻子,道∶“我认得这小鬼!他师兄是个魔头,昨日还把老李毒打一顿,后来给我们其中一些村民吓跪了,想必是那个魔头含恨于心,便派这小鬼造谣生事,妖言惑众……”

    “不!事情并不是这样的!请大家听我说…”杨行密慌忙中待要解释,可惜众人并不听他解释,人群中已有男丁在附和∶“是呀!我也认得他了!这小鬼确是那个魔头的师弟,那个魔头使人一看即不寒而栗,可怕得很!”

    “不错!今回这魔头遗他的师弟前来胡言乱语,不知有何企图?”

    “会…是对本村不利?”

    “不会吧?我看他们也只是闹着玩的!”

    众人七嘴八舌,不知从哪个时候开始,钱柳在他们的口中心中,竟然已荣升为“一代魔头”。

    眼见众人水浸眼眉,依旧不知好歹,愚昧无知,杨行密心中一阵失笑之余,亦感不知所措。

    幸而此时有一手牵两个幼儿,大腹便便,唤作“祥嫂”的新寡妇,可能因顾虑儿子们的安危,较为理智,对那村长直言道∶“村长,若这孩子只是闹着更玩的话,这玩笑未免太大了!我看他神色也很真诚,而且脸上那份着急之情看来也并非装出来的。所谓‘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倘真的有洪水淹至,我们便不堪设想…”

    此话才属情理之言,那村长虽对杨行密极度怀疑,但村内近百人命若然有失,这等罪名,谁能担戴得起?不禁犹豫不决。

    那个泼辣的刘翠有见及此,登时满脸不悦,盛怒之下,信手便欲把那个直言的祥嫂推过一旁,岂料使力过猛,竟把她连人带子一起推跌地上,两个孩子顿时撞破了头“哇哇”哭叫,祥嫂亦觉腹痛如雷,骇然问∶“彪嫂,你…”

    刘翠狠狠瞪她一眼,这个女人实是欺人太甚,用力拍着自己心坎,凶巴巴的毒骂∶“呸!你这无知妇人懂个屁!老娘敢以人头担保,这小子必定在说慌!若真的误了大家,就以老娘的命来偿吧?”

    杨行密闻言一愣,这个泼妇怎么愈说愈蛮不讲理?竟然弄至人头担保这个田地,于她又有何益?她分明是因一已私怨而在赌气!

    这还是杨行密第一次遇见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人,她罔顾村民生死,异常阴毒。

    然而她那番话听在一众村民耳内,他们不期然踌躇起来。

    刘翠见自己一语得逞,面上遂露出一阵小人得志之色。

    就在众人踌躇之际,陡地,传来一个令人心寒的声音。

    “好!就以你的头来偿…”

    话犹未毕,半空之中已有两条人影飞下,其中之一是住温,其二是━━钱柳!

    杨行密乍见钱柳居然会带着住温追来,为之喜形于色。

    他毕竟也愿前来。

    那些村民骤见这个公认的魔头白然降至,尽怕得向后倒退数步。

    刘翠仍喋喋不休,叱道∶“真没用!你们怕啥?今日我们就合力把他狠狠教训一顿吧!”

    她口中虽不断怂恿村民上前拚个死活,自己却没有踏前半步,相反退得更快。

    钱柳只是身影一晃。

    他赫然干了一件令在场所有人侧目、正道中人齿冷的事!

    但见他掌影一翻,轻而易举便以爪紧扣那个泼妇的咽喉。

    他竟然要杀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女流?

    刘翠不愧是教头之妻,倒还有两下子,虽然被制,仍能回肘挥掌,虎虎生杨,不过要以之对付身后的钱柳,未免不着边际。

    老李眼见妻子受制,情急之下欲扑前攻击钱柳,可是他负伤在身,还未扑出,已仆跌地上。

    刘翠向在村中骄横自负,几曾尝过如此失措?但仍不忘谩骂∶“嘿!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魔头,居然连女人也想杀,不过老娘肯定你不敢动手!”

    钱柳徐徐道∶“猜对了,我,不会杀你…”

    刘翠有恃无恐地哼道∶“哼!老娘早知你只是头虚有其表的鼠辈,你杀了我,不怕全村人把你打死吗?”

    她太得意了,根本便没注意钱柳眼中蓦地绽露一丝凶光,但杨行密一眼便瞥见了,他知道师兄将要干什么,急道∶“钱师兄!不要这样…”

    但话未说完,赫听“叻□”一声。

    那是种骨肉被扯断的声音!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声音!

    声音过后,只见那个刘翠“啊”的一声倒在地上,鲜血自其左肘如泉溢出,随着她在地上痛苦翻滚的身子涂满了整个地面。她的左臂,赫然给钱柳硬生生撕断!

    撕得好狠!

    杨行密见钱柳真的毫不留情地对女流下手,当场大为震骇,连忙抢前替那个刘翠点了数处大穴,鲜血才缓缓止住,可是刘翠痛楚稍为舒缓,顿把杨行密推开,又骂∶“滚开!你…和你师兄…均属一般货色,别再…佛口蛇心!”

    杨行密想不到自己一番好意竟给她如此辱骂,一时呆住,住温此时却从后搭着他的肩膀,道∶“杨,她是活该的!别再理她!”

    活该?

    她确是活该,村民们可也认为她是活该?

    面对如斯血淋淋、触目惊心的一幕,村民们俱为之一怔,跟着便是一阵鼓噪。

    刘翠虽平素恃势,但人们在事发之后,总爱“帮亲不帮理”,无论如何也是先为自己人说话再算,尤其是残害女流之事,更是难忍,因此人群中已怒吼迭起∶“魔鬼!”

    “魔鬼!”

    魔鬼?谁才是真正罔顾村民生命的魔鬼?怎么他们一点也懂得算清?

    “魔鬼”之声不绝于耳,钱柳依旧置若罔闻,右掌依然滴着血,从刘翠断臂染来的鲜血。

    大部分村民虽在吼叫低骂,但终究没有人敢挺身踏前一步,反之更在一步步的向后退,因为大家早给钱柳狠辣无情的手段震慑!

    他们退,正是钱柳的目的!

    无论怎样解释也无法令这班村民相信洪水将至,令安于天伦之乐的他们舍弃活了半生的家,令他们能齐心逃走,但危机已逼近,再不容他们死赖不走。钱柳惟有牺牲一个左右村民的泼妇,以断她的手臂来对他们恫吓。

    这是下策,一个整天只顾自己声誉的正道中人所不会、不敢用的下策!

    然而却是一个最狠、最尽、最有效的方法!

    杨行密犹在发呆,也许他只是思索着今日若没有这个被誉为魔头的钱师兄,单以自己一张嘴,能否说服这班村民退走?若村民终究不信他,那…眼前所有男男女女尽会死于一旦,包括那些犹不知发生何事的孩子…

    这班为数不少的小孩将会为父母们的犹豫不决心书而白白枉送小命!

    想到这里,杨行密忽尔发觉,钱柳今日成为众矢之的的魔头,其实也是为了。

    。

    不过钱柳看来并不介意自己被视为魔,而且似乎并不太满意村民们退后的速度,他们退得太慢了,慢得根本不及逃生。

    因此,钱柳突又横眼向众人一扫,冷冷的吐出一句话∶“别惹怒我,要命的就快逃,否则…”

    他说着侧脸一睨地上的刘翠,目露凶光的续道∶“将会比她━━更惨。”

    毫无半点高低仰扬的声音,沉重而有力的语调,合之而成的这句话,简直如同一根用作烙刑的火红铁杆递至眼前,那种杀一儆百的压迫力,唬得所有咒骂着、后退着的村民退得更快。

    即使是那些怕得躲在屋内的村民,也即时扶老携幼鼠窜而逃。

    眼见所有人尽向后方较高山头逃去,钱柳脸上强装出来的凶光才稍为缓和下来。

    但就在此时,突闻杨行密低呼一声∶“糟!”

    钱柳斜眼一瞄杨行密,住温也走上前问∶“杨,什么事?”

    杨行密侧耳细听,他已用冰心诀听得清清袅袅。只见他的双目愈睁愈大,大得就像是他心中的恐惧,他惊叫∶“来…不及了!”

    他满脸忧色地回望钱柳与住温,吐出四个令人闻之心悸的字∶“已经…来了!”

    语声方歇,三人脚下乍现一道巨大无伦的黑影。

    什么东西能有如此巨大的黑影?钱柳与杨行密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什么。可是住温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头一望。

    赫见三人身后白然升起一道滔天巨温,疾向整条乐阳村铺天砸下!

    水声隆隆,温花滚滚,俨如水神之怒!

    一切挡路的楼房、建筑亦无法再挡,遇水即塌,天翻地覆!

    住温又不由自主地尖叫了一声∶“哇!”

    洪水,淘尽了遍地黄沙,淘尽了农户们辛苦得来的耕作,淘尽了凡尘众生…

    淘尽了魔与道!

    巨响过后,仅余下无法估计的摧毁与死亡!

    整条乐阳村已陷在洪水之下。

    不过,乐阳村的村民并未死绝。就在洪水淹至之际,部分村民已攀至村后山腰高处,险险避过了这次天劫。

    可惜本是近百的村民,如今仅得三十余人可以幸免,其中五个,还是钱柳、杨行密和住温在逃生时顺势救起的孩子。

    以他们三人的轻功与力量,在这汹涌的温涛中,即使拼尽全力,也仅能救得这些。

    众人如今身处的是山腰一条两丈阔的狭道,狭道两旁是笔直危立的险峻山壁,高达三十丈。众人根本无法攀上,尚幸狭道尽头,另有一条依山凿成的石阶,跨山而过,只要踏过此道通往山上的石阶,便能到达山后更为安全之地。

    可是余下的村民并没有打算攀过这个山头再说,因为洪水现已稍为平定下来,他们都急着打捞亲友们浮在水面的尸体。

    每捞起一具尸体,人群中都会传出连串惨绝人寰的哭声。顷刻,周遭一片愁柳惨雾!

    尸体当中,亦出现了村长的尸体,他猜疑多忌,误了村民,本来罪不至死,但既然死了如此多的村民,他身为村长又怎能不死,以谢天下?

    那个老李及刘翠亦已浮尸于洪水中。

    这个恶女人,若非她心存私怨,罔顾村民安危而信口以头保证,致拖误了村民逃去的决定,也许村民未必不可及时逃生,不致酿成今次惨剧。她最后虽赔上性命,未免太便宜了些。

    还有,惨死的六十多人中,一半以上都是孩子。

    可怜的孩子…

    杨行密拼命以腰带帮一些老弱的村民捞起飘近山腰边缘的尸体,捞了一具又是上具,每具都无法可救,返魂乏术,捞得好不心碎…

    这些尸体,十居其六都是十岁以下的小童,他们的脸蛋还是圆嘟嘟的,可知生前如何天真可爱,对人世间如何满怀憧憬。眼见这些捞不完的童尸,杨行密双目忽掉下了两行眼泪。

    他终于再也支持不住,跪倒痛哭…

    天啊!为什么你偏要这样残忍,叫这些毫无抵抗之力的村民尽皆葬身在怒涛之下?他们只是愚昧无知、狐疑不信,为何又要他们无辜的孩子来陪葬?

    这些孩子生在贫苦百姓家,本已贱如草,连吃也没得好吃,如今连小命也丢了。

    住温蹙着眉,轻轻拍着杨行密的肩,低声安慰道∶“杨…别太。难过,我们…已尽了力…”

    说到这里,他按捺不住,热泪思思眶,泪流不停。

    毕竟,大家都是切肉不离皮的炎黄子孙…

    龙的孩子…

    霎时间,四周只充斥着害怕、绝望、哀伤、痛哭的表情,神州子民千百年来一贯的表情。

    天地人间,只有一个人亲睹这样惨绝人寰的事,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钱柳!

    他只是默默的看着那数不清的、给捞了起来的大人和小孩的尸体,又看看那仍未死的十多个村民,还有那些在双亲尸体呱呱大哭、彷徨无助的小童…

    他依然木无表情。

    在他过去十四年的小命中,他所经历的悲剧实在太多。

    他太明白,悲哀虽是至情至圣,但,于事无补!

    只有奋勇地生存下去,才是对天意最狠辣的报复!眼前当务之急,并非哀伤、捞尸痛哭,而是先助村民和小孩脱离险境方为上策。

    他眺望着不远的乐山在佛,深幸这次洪水虽猛,仍未足以淹过佛漆,否则若那头冒火异兽又再现身的话,必会带来更大的不幸。

    然而此刻黄昏冉褪,夜色渐临,黑夜即将笼罩大地,届时,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再逢洪水,将会更为凶险。

    他蓦然道∶“捞尸、悲痛,并不合时,走!”

    此语甫出,即时引起村民们的极大反应,大家都想不到他会在此时此地说出这样的话,就连痛哭着的杨行密、住温也是一愣。

    杨行密讶然道∶“钱师兄,我们…好歹也帮村民…捞起所有尸体…才走吧。”

    钱柳却斩钉截铁的道∶“谁保证,洪水不会再来?”

    杨行密闻言一怔,方才六六,若洪水真的再次泛滥的话,就连眼前这数十村民也保不了。

    可惜那些村民在伤痛亲人之死的同时,已经丧失了理智。他们只知道,阻止他们捞起亲友尸体的人,是魔鬼!

    但听人群中不断传来无数自紧咬的牙缝中透出的阴毒无比的同出一辙的诅咒∶“魔鬼!

    畜生!“

    “你不配做人,愿你生生世世,永不超生!”

    顷刻,所有大人的眼睛均烧得如烈火般通红,大家都把无法宣泄的丧亲之痛,化为莫名之恨,迁怒于钱柳身上。

    杨行密急道∶“大家不要冲动!”

    可是根本便没有人理会他,他们只顾捡起地上的碎石,紧握着,一步一步,逼向边缘的钱柳。

    那十多个小孩也给大人们眼中的野蛮兽性吓怕了,不约而同地“哇哇”大哭起来。

    生生世世,永不超生?

    钱柳早已不得超生,不用他们诅咒。

    他并没有退,他只想看看这群声声唤他为魔为畜的人可以对他怎样?

    就在双方紧张欲裂地对峙之际,白地,村民脸上均露出无限恐惧之色。

    杨行密与住温也是一脸惶然。

    因为,终于给钱柳说中。

    第三道洪水来了!

    所有村民陡地全部弃石掉头而逃,孩子们亦在大哭大嚷,钱柳虽没回头,但也听闻身后“砰磅”的水声,他已知道到底发生何事!

    杨行密骇叫∶“钱师兄,快走!”

    走?走往何处?不错!以钱柳、杨行密与住温的轻功底子,相信要攀跃两旁数十丈高的山壁并非太难的事,但,他可以走吗?

    眼见场中所有村民全都自私地抱起自己的孩子向着狭道尽头的石阶奔逃,不过他们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还有八个刚死去双亲的孩子,正不知所措、不懂奔跑地颤抖、瑟缩!

    他们全是孤立无援的小童,满脸涕泪,犹在绝望地哭号∶“娘亲!”

    “爹!”

    娘亲?爹?这群天真的小童又哪会猜到,他们无论如何呼叫,他们浮尸水面的爹娘已永不能再呵护他们了!

    想不到其余村民竟能够狠心抛下这群可爱无辜的孩子,不顾而去,难道真的就这样眼巴巴让他们给洪水吞杀,变为那些浮于水面死不瞑目的童尸?

    不!绝不!

    钱柳太明白,若阻不了今次洪水,纵使是那些在抱头鼠窜着的村民,他们还未逃上石阶,便已身殁水中!

    想到这里,一股潜藏的男儿热血登时冲昏了他的心,他下了一个令人难以相信的决定!

    他奋勇转身!

    只见一道高达三丈的巨温正翻至五丈之内,俨如一头馋涎欲滴的凶兽,澎湃绝伦,但钱柳脸上毫不变色。

    天!你要世人视我为魔,我不管!

    但你泯灭天良,连这群无辜的孩子也要赶尽杀绝,我便要管!

    如果这就是所谓天意,天意就是绝对的错,我钱柳就偏要与天为敌,即使过后世人仍视我为魔,我亦甘愿为魔一生!

    我只要今日能救得这班孩子,一切代价我都甘心付上!

    纵使,为魔独我!

    钱柳暴绽一股霸气纵横的战意,直至此时此刻,他甚至连个人仇恨亦忘掉,他不顾一切,义无反顾地把自己豁了出去,从未试过如此的━━尽!

    他体内的白家真气、排柳气劲及悲痛莫名的内力一直都是各自使用,不能合一,然而就在此生死一发之间…

    雄纠纠的男儿豪情,和那颗急切拯救无辜的心,催使他体内三道不同性质的真气不住冲击、流转,白地,他双目狂睁!

    “啪裂”一声,他上身衣衫赫然悉数被震破、迸碎!

    奇迹出现了!就在他热血狂奔之下,三道真气硬生生给他成功地融合为一,发生他平素绝对不会有的深不可测的爆炸性内力,蓄势待发!

    与此同时,温头已逼至眼前咫尺,简直势如恶龙般向钱柳吞噬下去。

    钱柳赤着上身,一身肌肉贲张,双臂坚如百炼精钢,臂上每条青筋尽给体内那股新成的超级内力激至迸血,他不顾痛楚,忿然挺起双掌!

    来吧!天!

    神州苍生千百年来害怕的洪水猛兽,就由我一人来挡!

    只要我认为是对的,便没有任何一物可难倒我钱柳,包括━━天!

    即使要把我打进这世界最黑暗最底的地狱,我亦要救他们!

    让我这个世所鄙视的魔告诉你,到底是人强抑或天强?谁对?谁错?

    钱柳豁尽浑身真气,狠狠向温头轰出他毕生的功力,他毕生的苦心,轰出这违抗天命、足以开天辟地的霸烈一掌!

    “轰隆”一声震天巨响,当声地动山摇,天地色变!

    同一时间,天上惊雷暴响,五道紫电疾劈而下,仿佛苍天已被触怒,要对这个为救无辜而抗天的人作出最狠毒的惩罚!

    它要他五雷轰顶!

    怒涛乱翻,雷电乱舞,杨行密与住温已不懂得走避,杨行密只是拼命呐喊∶“钱师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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