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余未寅本是浑浑噩噩,可那简简单单的'爹死了'这个字,与她而言是最恶毒的魔咒。本在她眼中散去的精光,一瞬间全回来了。只见她猛地睁大眼睛,张大嘴便是厉声大喊:“你在胡说什么!爹好端端的,你们为何要一块儿作弄我!“
趁着余巳易愣神的一瞬间,她一把将他推开。疯了一般的冲向棺木,口中恨恨的说着:“好!既然你们要作弄我,我倒要看看,这儿是不是真的躺着我爹。“
“哎哟,小姐!您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平日里服侍大夫人的丫鬟连璧是头一个反应过来的。可她话头还未完,却只见余未寅已冲破了不停转圈的和尚们,竟是一脚踏着供台,跳进了棺材中。
这一下就连周若容与余辰午都瞋目结舌,待整个灵堂内一片哗然之际,余未寅那小小的身已然彻底进入了棺木中。
“赶紧的,去把那疯丫头拎出来。“周若容脸色煞白掐着余辰午的胳膊咬牙切齿的说。这形势显然已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余未寅这始料未及的一出,如此失体统的事情是给整个余家抹黑。若是论起责罚来,她总也要受不小的牵连。
只是这余辰午却是连着倒退两步,抖抖缩缩的说着:“这我可不敢。我去找我爹来。“说话间,便是一溜烟的跑了。
除了那群喋喋不休的和尚,此时所有宾客的目光都放在那一点儿声响都没有的棺木上。没人走,也没人动。就连余巳易也张着嘴,愣住了。
当余辰午带着余庆年一小跑进灵堂的时候,恰巧爆出了余未寅一声尖锐刺天的哭声。本就是惨兮兮的灵堂更是弥漫上了一层悲凉的气息。供台上的香烛早已被余未寅踢翻在地,蜡油撒了一地。
余庆年摸了一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便是立刻吩咐人将余未寅从棺材中拉出来。只是,这样大不敬的事谁都不敢做。余庆年恨恨的骂了一声,自己是微微颤颤的走到了棺材边,小心翼翼的说道:“大妹,你莫要让你爹最后一乘走得不安心,赶紧出来啊。“
“是啊,你再不出来,他们就要盖棺了。“
余巳易也是附和着,却是被余庆年狠狠地白了一眼,啐到:“胡闹!“
可那棺材里的余未寅哪里理会他们,只管自己放声大哭。棺木中仿佛有樟木的清香味,父亲的四肢已经冰冷僵硬的如石头,瘦削的脸被病痛折磨的只剩下皮包着骨,眼皮都不抬一下。余未寅趴在余庆丰的身上,紧紧的抱着他。可他却再也听不到了。
眼瞧着事态愈发不受控制,余庆年把心一横,将将战战兢兢的走到棺材边,只听得余未寅止了哭声,沙哑着嗓喃喃的说道:“爹。女儿不孝,女儿不孝啊。竟是没送到您最后一程。“
余未寅撕心裂肺的说着,却是叫在场大多数人湿了眼眶。余巳易更是嚎啕大哭起来。就连余庆年亦停下了脚步,低头用袖抹了抹眼泪,又是轻声的说道:“大妹,你出来吧。你爹从没怪过你。“
“大妹,大妹,你听到了没有。”余巳易此时亦到了棺材旁,拍着棺材焦急的叫着。
他甚至是要抬腿自己也跨进那沉寂的棺材中,却是被余庆年一把拉住,“巳易,可万万使不得啊。”
“放开我。二叔。我大妹还在里头呢。”
一边是余庆年的制止,一边是余巳易的执拗。一对叔侄却好似快要在这灵堂中打起来了。余庆年只觉得心乱如麻。仿佛天旋地转,分明前一刻还好好的,怎么自己走开了这一下,就成了这模样呢。
这虽是深宅大院,可消息流通却是奇快无比的。就在这当口,老乘着椅轿已然到了。由连妈妈扶着,老环顾一圈这乱糟糟的灵堂,脸色铁青。只见老握着拐棍的手不住的发抖。随即,‘咚咚咚’的几声。她将拐棍叩向地板、一下又一下。
这样沉闷的声音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这老身上,本是窃窃私语的一众宾客,齐刷刷的将眼神看去老那儿。顿时,整个灵堂除了余巳易突兀的叫嚷之外,鸦雀无声。
“祖母,我大妹在里边儿没动静了。我二叔还不让我看。”这余巳易一见到老,终于是停止了同自己二叔的纠缠,转而快步跑到老身边,嚷嚷着。
老略是一皱眉,低声喝道:“闭嘴,退下。”
要说这老虽是常年礼佛不问世事。可该有的威严一样都不缺。只是这么一句话,便叫这如脱了缰野马般的余巳易彻底禁了言,乖乖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随即,老又是将凌厉的眼光扫向所有人。却是叫所有人都瞧得不知如何是从。
“这是没人管了吗?”
当家主母的威严,自然不可小觑。说话间,她的眼神看向周若容,只见周若容原本白皙的脸庞彻底成了惨白。
“回老的话,夫人昏倒了,刚进屋休息了。”
“哪位夫人,大夫人还是二夫人?”说话间,老仍旧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周若容。
便是傻都能瞧得出老的话中之意。这周若容就连做梦都想着要将大房的当家之权抢过来,老这话可是一柄双刃剑呢。
只见周若容原本战战兢兢的表情已然消失了。她稳了稳心神,利落的吩咐着一桩桩看似麻乱的事情。从宾客安排,到重整灵堂,再到安抚里外的丫鬟安排等等之类。事无巨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竟是安排的妥妥帖帖。
此时,整个灵堂只余下自己人。周若容显然是沾沾自喜的,只是这老却仍旧是板着一张脸。直到周若容上前毕恭毕敬的汇报,“老,都处理完了。”
老这才轻嗯了一声,自己撑着步走到了灵前,叫着:“大丫头,出来吧。”
仿佛这前后便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远。可对于余未寅而言,距离她真正回府也才两个时辰的时间。她甚至有些发困,直到听到老的呼喊,她这才又张开了肿胀的双眼。她拉着余庆丰的手喃喃自语,“您竟真的死了。”
满脸的泪痕,叫她目所能及的一切都看上去那样的模糊。她在爬出棺材的时候,连续几个踉跄才重重的跌在了地板上。她推开了上前搀扶的丫鬟,撕扯着嗓,撕心裂肺的哭。
之后,余未寅替余庆丰收足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灵。
冬去春来,余未寅除了人瘦薄如纸外。还因为吃了风,害了咳嗽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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