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秋夏交替的季节,天气瞬息万变。方才还烈日当空,彼时便下起了哗啦啦的小雨。雨滴拍打在翠绿的树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就好似时钟在缓缓走动。
管家见雨势渐大,赶紧吩咐了竹苑里的丫鬟拿了一把油纸伞出来替秦思挡雨。
秦思望着眼前的紧闭的屋门,默默在心里计算着时间。
秦风衡已经在里面待足了五个时辰,他待的时间越长,她心里的把握便多上一分。眼下虽然大夫人暂时失势,可是程妃得宠却是事实。要想让秦远免遭大夫人的毒手,就要趁现在先下手为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最后又过了不久,秦思瞧见眼前的屋门被打开。秦风衡僵硬着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眼角有未干的泪痕。不过只是一刹那,便又被磅礴的大雨给冲刷掉了。
秦思的心里有那么一秒钟的不忍。紧接着,她从丫鬟手里接过伞,快步赶上前去替秦风衡遮雨:“父亲。”
秦风衡在看见秦思的时候也是一怔,他缓缓点了点头,淡淡道:“府中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思,难为你如此维护你七姨娘。”说完又朝着一旁等候已久的管家吩咐道,“将单氏按照正夫人的规格厚葬,我要亲自送她最后一程。”
以正夫人的规格?可是尚书府的正夫人明明健在,这样岂不是会冲撞了她?管家应了一声,正犹豫要不要说出心里的顾虑。就看见秦思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他便心领神会地退了下去。
秦风衡现在的决定,恐怕谁也无法更改。
秦思一和秦风衡并排而行,最后陪着他走到了书房门前。秦风衡自始至终沉默不语,等到他推开门时,忽然回头发现秦思的头发已经湿了一大半。
他的心里一暖,只觉得有多长时间没有感受到这种来自家人的温暖了。
他顿了顿,开口道:“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吧。”
秦思听见秦风衡少有的温柔口气,再一看他的眼眸中竟然有了一丝作为父亲的慈爱。她突然觉得他很可怜,虽然妻妾成群,儿女承欢膝下。却没有一人对他托付真心,即使原来有,那个人也已经不复存在了。
秦思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跟着他进了书房。
秦风衡坐在一张椅上,一张脸憔悴无比。秦思走到一边提起水壶,冲泡了一壶茶,又斟出一杯递给秦风衡,乖巧道:“父亲,喝口茶吧。”她的双手端着茶杯,方才泡茶之时故意将袖拉起了一些,露出洁白的手腕,以及手腕上那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
“好。”秦风衡应了一声,接过茶杯。却在同一时间一怔,他的目光定定地望着那只玉镯,手上的动作一抖,几乎将茶水洒了出来。
那一只绿油油的上好翡翠玉镯,正是单氏的随身之物。
“这只镯你哪来的?”秦风衡声音有些颤抖,发问道。
秦思故作惊讶,迟疑了片刻解释道:“回父亲,这只玉镯是七姨娘赠予女儿的。那时七姨娘初入府,女儿在外人眼中还只是个傻,可是七姨娘却待我亲切,处处关怀。后来女儿大病初愈,便私下里和七姨娘更加熟络。后来七姨娘曾说一直想有个女儿,女儿便认了七姨娘做娘亲。这只玉镯便是那时候,她送给女儿的。”
认了娘亲?可是这件事秦风衡却一点不知情。他有些诧异地望着秦思,只见她将手上的镯取了下来,双手捧上递给了自己,哽咽道:“如今七姨娘去世,这只镯我想转交给父亲您。”
秦风衡接过那只镯,仔细看了看。玉镯灵性,光彩照人,仿佛年轻时候的单氏一般动人。他的心里涌出一股愧疚,半晌开口道:“既然是她送给你的,你便收下吧。这只玉镯,还是她祖传之物,作为陪嫁代代只传女儿。现在能赠予你,说明你七姨娘是真的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了。”
秦风衡叹了口气,将玉镯重新交还给秦思。
秦思于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道:“父亲,正因为七姨娘将女儿视如己出。所以女儿有一件事不得不禀报父亲。”
秦风衡一惊,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赶紧问道:“你有何事?”
秦思抬起头来,决定作出最后的一搏。大夫人既然不仁,便不能怪她不义。为了秦远,她今天必须配合单氏演一出戏。
她抽泣道:“父亲有所不知,您不在府中的日。先是七姨娘辞世,母亲想要草葬了她。后在二姨娘的阻拦下未得逞,她便想着要……想要对远儿下毒手。思怎么也没想到,母亲竟然想下药毒杀远儿,后来被大姐屋中的丫鬟晚霞识破,远儿这才能平安无恙。只是可怜那晚霞,竟然被母亲用绣花针扎成了窟窿眼……”
她在来之前,便和晚霞对好了口供,即使秦风衡去调查也不出出错。更何况,她料定秦风衡不会去调查。
此时的他在她的煽动下,早已恨透了大夫人,可是却又碍于程家不能轻举妄动。
秦思将他的心思揣摩得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秦风衡一拍桌,气得剧烈地咳嗽起来。秦思赶紧新添了一杯茶水给他顺气。他缓了缓神,皱着眉头道:“这个毒妇,我现在就去找她问个清楚。”说完便朝着屋外走去。秦思见此,立马拉住了他的袖,苦苦哀求道,“父亲,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秦风衡不解道。
秦思于是一字一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父亲肯为远儿出头,我相信七姨娘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只是如今我们并无证据,晚霞一个丫鬟的口供也不足为据。再加上母亲的娘家势力如今蒸蒸日上,若是父亲此刻去找母亲摊牌,恐怕便是彻底害了远儿……”
秦风衡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他刚才只是一时气急,其实即使他去找了大夫人当面对质,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更何况,他不得不承认程妃如今在后宫的地位。
秦思继续道:“若是您真的关心远儿,还请您能允了女儿一个建议。”
“说。”秦风衡叹了口气,应道。
秦思直言道:“还请父亲不要将远儿过继到大夫人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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