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约有半个小时,炮舰就停止了射击,因为梧州城里打起了白旗。
又过了一会,黄绍竑气急败坏地跑上山来,一边喘气一边骂道:“他娘的,邓瑞征见后院起火,天亮前弃城逃回贺州去了,冯葆初这个奸猾小人见大势已去没有跟随邓瑞征,他派人与粤军联系投降了,却仍占据着城区的地盘不给我们进入,我们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黄绍竑怒气冲天,把帽子都抓了下来,狠命甩到地上还踩了两脚,仿佛那帽子便是冯葆初一般,跟着黄绍竑回来的俞作柏和夏威两人也是脸色铁青,都快能拧出墨汁来了。
伍展空闻言一鼓手道:“一不作二不休,我们冲进梧州城去,把冯葆初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俞、夏两人也是火爆性子,闻言也打算开干,白崇禧却拉住了几人道:“且慢,既然冯葆初向粤军投了降,如果我们强攻,恐引起粤军误会,万一接起火起自己人打自己人那就让冯葆初看笑话了,孙总理面前也难以交待。”
白崇禧说得很在理,黄绍竑被这么阻一阻也冷静下来,却看着梧州城不得劲,想了想道:“我们先把梧州围上,待杰夫回来看看怎么跟粤军那边交涉一下。”
俞作柏、夏威和伍展空恨不得听到这句话,立即跑去安排自己的部队把梧州城四面堵了个严实。
几个火药桶走了,白崇禧思忖一下道:“季宽,我看粤军也不至于草包到看不出冯葆初这种假降的计策,我看冯葆初绝对不会铁了心跟孙总理走,所以粤军一走他一定会反复,只是眼下他投降了,居于大义的名分我们不能对他动手,但我料想粤军也会暗中支持我们的。”
黄绍竑点头道:“健生你分析得对,只是梧州城便在眼前,大好的一锅汤被冯葆初这颗老鼠屎给坏了,我心里不舒服罢了。”
白崇禧见黄绍竑不冲动了,心也放了下来,转头就想到了点子:“我倒是有一计,虽然不能把梧州拿下,却可以往梧州城里嵌进去一颗大钉子,而且过后我们还可行打草惊蛇之计,冯葆初是见机认栽也就罢了,如果他被我们捉住痛脚,看我不宰了他。”
黄绍竑这时脑袋也灵便了,眼晴骨碌一转道:“打草惊蛇我知道,只要冯葆初屁股底下不干净,我们便三天两头吓他,一旦他有反复之意我们立马将他拿下,但如此一来就必须有一队人马混进梧州城里,只有这样才能里应外合,粤军不会久待,如果我们的人马进不了梧州城,界时以梧州的城防没有大炮不易拿下。”
白崇禧却一指阿广道:“有小神医在此,吾计无忧矣!”
这家伙,装模作样的,再给他拿把羽扇还真有小诸葛的味,可黄绍竑就吃这套,急着追问道:“计将安出?”
真是两个中毒过深的家伙,阿广本来还有点兴趣凑了过去听听有何高妙,可他见黄、白二人如此恶趣味,忙闪身避远了些。
白崇禧过足了戏瘾才道:“此战过后,必然有大量的伤员,我们再让一队士兵扮作伤员,就以梧州医疗条队好为借口,把这队人马夹在伤员里送进城去,粤军一定不会拒绝这个提议,由粤军出面冯葆初也不敢推辞,如此便大事定矣。”
听到有自己立功的活计,阿广又凑了过来,还大拍胸脯道:“行,放心,我说他们是伤兵别人肯定就看不出来,那时堂舅便是这么被骗走的,而且不用带武器,待进了梧州我再偷偷把武器运进去,如此便可打冯葆初个措手不及。”
黄绍竑听到阿广说起黄绍常脸色不好看,这也没办法,谁叫他身上有污点呢,白崇禧却以为黄绍竑不同意阿广行险,只得可怜兮兮地看向道阿广:“你一个人怎么运武器?还是不要冒险了,万一给冯葆初察觉我们的计划就败坏了。”
阿广却不以为意道:“我用滑翼啊,晚上高来高去有鬼知道!”
黄绍竑叹了一口气道:“就照阿广的想法办吧,放心,你堂舅到了南京去了,拿下梧州城我会给他发一封信解释清楚前前后后,这下你满意了吧。”
“那还差不多,这样我帮小舅的忙也帮得安心。”阿广了黄绍竑的保证得意得很,白崇禧这才反应过来,摇摇头想道:阿广还满臭屁,唉,看着像大人了,其实也就是个孩子,得哄。
此时,伍展空却陪着陈雄和一个粤军军官沿着山间的级梯信步而上,还大声嚷嚷着:“季宽,健生,你们看谁来了?”
黄绍竑回转头来一看,只见一个方脸高梁面色沉毅的中年军官站在三米外盯着自己,眼含着一丝敦厚人所特有的浅浅笑意,却拉住伍展空不让说,像是要看看黄绍竑还记得故人几分。
黄绍竑却一闪身冲了过去,一把搂住来人转一了圈才放下道:“择生还是老样子,白脸书生,轻飘飘的。”
陈雄却在一旁呵呵乐道:“择生才不是书生,肇庆城就是择生炸开的,小白脸那是健生。”
白崇禧闻言不乐意了,撇嘴道:“好不容易见着择生,你们还揪着当年旧事不翻篇。”
几人听了白崇禧抱怨对视一下都哈哈大笑起来。
伍展空还不忘凑趣道:“这下我们保定军校的两大白脸小生算是齐了。”
等笑闹完了,邓演达才去了笑脸肃颜道:“广西局势目下虽极为复杂混乱,但陆荣廷、沈鸿英这些军阀已失去人心,其他自治军实力不大容易收拾。为彻底平定广西混乱局势计,还须利用桂人治桂的办法,总理任命李任潮为西江善后督办,我向李军长推荐了绍竑和驻玉林的李师长。”
陈雄这时也接口道:“李军长大名李济深,也是梧州人,老家苍梧。”
邓演达点点头又道:“你们两部较有朝气,只要扶植起来团结一致靠拢革命,国民政府将协力你们剿勘其他自治军和土匪,统一全桂,既可使大元帅府不致陷于两面作战,东忧西虑分散兵力,又可将两广力量联成一起发展革命势力,使革命事业成功更速。”
邓演达又对黄绍竑和白崇禧道:“李军长统理西江方面之军事、政治和财政等事务,特令我来,邀请二位明日前去商讨今后的合作事宜。”
黄绍竑听了邓演达所述,好似喝了一大碗冰镇酸梅汤,从头爽到脚跟,胸中闷气一扫而空,只握住邓演达的双手一阵摇晃,想说些感谢的话却说不出口,只觉哽咽、激动、欣慰交杂在一起,喉咙里直痒痒。
白崇禧却喜道:“有择生从中转寰,我们的计划更可行了。”
邓演达听着好像有些玄妙,忙望向白崇禧道:“我们的小诸葛又出了什么妙计?”
原来当年他们在保定军校读书时,白崇禧便以脑子活善于出点子著称,加上他和邓演达两个脸比较白,字号里又都带着个“生”字,被戏称为白脸小生,白崇禧还因了这两个特点人称小诸葛。
白崇禧倒是对这个称呼十分欢喜,欣然道:“眼下的梧州守军冯葆初部并非真正归心革命,而是迫不得已行假降之策,我和季宽打算用打草惊蛇之计,再以伤员的名义送一队人马进入梧州城,他没有异心还好,一旦他露出马脚我们便…”
白崇禧说完做了个手掌下剁的姿势,邓演达为人很方正公私分明,想了想才道:“杀降无义,我们且看看冯葆初怎么做,至于健生的计策十分可行,我的第三团界时会留驻梧州,我兼任梧州军警督察处主任,维护城区治安,并监督冯葆初部,有我在做这些手脚准备很方便。”
黄绍竑听到邓演达这般说彻底放心了,这时黄绍竑的部下却来通传道:“黄长官,冯旅长的手下跟夏营长起了冲突。”
邓演达看向黄绍竑和白崇禧道:“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众人下了珠山,乘着渡船过了桂江,远远看到黄绍竑的手下和梧州的守军两边各约一百多人在岸边对峙着。
黄绍竑刚一走上码头夏威就看见了,他扯着嗓子嚷道:“季宽,冯葆初那老小子躲着咱们不见,他的爪牙却要将我们驱离桂江水岸,我们又没进城,哪有这等道理,梧州还不姓冯呢!”
邓演达见势也走上前对冯部的军官道:“我是粤军第一军第三团团长,兼梧州军警督察处主任,能告诉我是什么回事吗?”
那个冯部军官见是粤军的长官,忙敬了个礼道:“冯旅长说黄长官的防区在河对岸,让卑职请友军回防。”
邓演达指指了旁边端着枪的士兵道:“有什么不能好好说话吗?就这么请?”
那个冯部军官被邓演达堵住了嘴不知如何解释,支吾着顾左右而言他,白崇禧却趁机道:“季宽,我看算了,让兄弟们撤过江去,免得伤了和气。”
说着他暗暗拉了拉黄绍竑的衣袖,示意他回去再说。
黄绍竑见势也顺坡下驴,下命令让过了桂江的手下弟兄都回三角嘴布防。
夏威是个鲁汉子,气不顺临走呸了一口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心里没鬼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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