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王婆领着帆哥儿、茂哥儿早早地睡下了。
霍轴、张氏、良氏连同米粮点着油灯还在收拾残局。
米铺里一片狼藉，米斗、锥……被大扔的到处都是，白日里被哄抢的米粒儿散落一地。
好不容易米粮捡拾起最后一粒米，把它放进木匣里，站起身揉了揉酸涩的腰肢。
她这样弯着腰捡拾米粒儿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良氏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回原位，又仔细轻点了一番。
“好在东西都还在，也没有损坏，要不然再打一套新的，又得花费好些银哩。”说着，叹一口气，眉头皱得紧紧的。
她是既心疼东西，又心疼人呀。
张氏在一旁帮良氏将东西归位，听了她的话，也是跟着一叹气，道：“不幸中的万幸，今儿个要不是有柴爷出面，还不晓得是个什么局面哩。”
她只要一想到霍轴被人按在地上的场景就不寒而栗，霍轴可是他们家的顶梁柱，要是没有了他，她们孤儿寡母的该怎么办才好。
她也不是怪良氏，但多少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两分埋怨的。
霍轴将后头仓库收拾妥当出来，正好听见张氏的话，接道：“这次可是得感谢柴爷哩，要我说也奇怪，这柴爷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怎么今儿个就刚好跑到青牛街来了。要不是这么遇巧，我们这回怕是要吃个大亏。”
良氏“哼”一声，道：“什么遇巧不遇巧的，我看八成是送西侧院儿那小妖精回来的！帮我们也只是顺带，没什么特意不特意的。”
米莉早先跟了柴耀宗的事儿，厉氏当作荣耀在良氏面前炫耀过。厉氏那话里话外的都是她们家姐儿攀上高枝儿了，以后可是要进柴府做娘娘的，身份尊贵，不是米粮这样的小丫头片可以比的。
那之后，良氏也见着几次柴府的马车送米莉回来，她心里头敞亮，虽是不屑，但碍着米丰的面儿也没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张氏晓得良氏不待见米莉，却不晓得她更不待见柴耀宗，还在帮柴耀宗说话，“虽是这么说，但今儿个毕竟是柴爷帮了我们一回。虽说你家主事儿的不在，但我们也不能丢了礼数。我看呀，还是得找个时候亲自上门去道谢一次。”
霍轴也是赞成道：“就该这样。米阿兄现不在，阿嫂可以先备上一份厚礼，待米阿兄回来后，再亲自上门去道谢。我们虽是小门小户，却也不是那些个知恩不图报的。”
良氏因为先前米粮的事儿，心里非常不待见柴耀宗，还曾在后院儿里头埋了小人扎他，这会儿受了他的恩惠，再让她上前去舔着脸道谢，她这心里边儿的坎就是过不去。
但当着霍轴、张氏的面前，她也不会再说反话，面上是先应了下来。
米粮在一边儿默默地听着。
从林家回来的上，良氏便同她把今儿个的事情都说了。
米粮走后，那闹事的大汉想要逞凶，霍轴、小钟哥势单力薄不是对手，良氏、张氏又是女流之辈，哪里能敌得过。
眼看就要挨拳头了，林老大这边儿的人也还在上，良氏她们都做好了今儿个要吃苦头的准备了，柴耀宗出现了。
“闪开，都给爷闪开！”
二泉领着一大帮打手开道，打了几个人之后，原本闹哄哄的人群又安静了下来，那场景，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声儿响。
闹事的大汉一见有人上前来插手，顿时便不干了，“谁他娘的敢管你爷爷的事儿，活腻了是不是！”很快，大汉身后便聚集了十来个人。
这十来个人都是膘肥体壮个头高大的，一个个满脸凶横地看着二泉。
二泉笑乐了，“就是爷爷管你这孙，又怎么了？”
二泉一条腿搁在放倒的凳上，看着那大汉等人，十分不屑。
要说此时出现的泉、四泉，这些道上混的早就吓破胆了。谁不晓得柴耀宗身边经常跟着的这两人。
偏偏这次跟在柴耀宗身边出面的是二泉，二泉同大泉一般，早就过了小斯的年岁，早些年就被柴耀宗派到黎城以外的地界儿上打磨了，轻易不回来一趟，回来了也是管着其他的事儿。也怪道这些人倒霉，有眼不识泰山，不晓得是柴耀宗来人了。
再说柴耀宗本人此时肯定是不会出面的，必是要二泉先头都清理干净了，他再出面施恩就是。
那大汉见二泉挑衅，脸当下便变了色，估量了一番，见得二泉带的打手不多，对身后的人挥挥手，示意道：“兄弟们，给我上！”
说时迟，说时快，两边人手很快便扑作一团，你一拳，我一脚打的欢快。
那些之前还在抢米的人早就作鸟兽散开了去，毕竟都是些平常人，无辜挨上一拳也够他们吃一壶了。
关键是还不能伸冤告状！
呵！
你敢去么？你要是敢去，回头这些道上混的就能趁你不注意捏死你全家人！
惹不起哩，惹不起。
两边干上没多久就分了胜负。
二泉这边的人虽少，却个顶个的都是能手，哪怕大汉这边儿的人都是道上混的，也能以一敌的对付了。
二泉一脚踩在那大汉的背上，弯下腰去，拍了拍他的脸，笑道：“怎么样，你说爷爷现在敢不敢管你了？”
那大汉受了屈辱，挣扎着想要跳起来反抗，二泉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对身后的人道：“给我打！”
又是一顿拳打脚踢，打的大汉这边的人鼻青脸肿，恐怕连他爹娘都不认识了。
二泉厉眼扫过四周，原本盯着看热闹的人纷纷躲避开去，不敢同二泉对视，低垂着头，害怕被盯着拉出去。
气氛一下安静又紧张。
霍轴估摸不到二泉一行人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闹事儿的，一时踌躇，也不晓得是不是该上前去。
好在此时，林老大带着人终于赶到了。
林老大一看立在那里的二泉，以为他便是那个闹事的，挥着手里头的木棍便要上前去。
“你爷爷的，欺负人欺负到我们青牛街来了，真当我们青牛街的人是当摆设的么？吃你爷爷一棍！”
霍轴见势不对，忙上前去拦住了林老大，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霍轴此人林老大也是认识的，晓得他在米铺帮忙，见他拦了拦了自个儿，心下迟疑，还是停了攻势。
良氏上前拉住林老大，低声道：“林阿兄先别动，让霍轴去问问再说。”
林老大看着地上躺一拨儿人，又站着一拨儿人。知晓这里头有变故，便领着自个儿这边的人同良氏她们站在一起。
都是青牛街的街坊邻居，先前人群里头也有那些想跟着捡便宜的邻居，现在看见街坊来帮忙了，羞愧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被林老大一行人瞧见了，只觉对方看着自个儿的眼神都透着轻蔑。
哎！
这是好几十年的情分都丢光了哟，没脸见人了。
可这又怪得了谁？还是不怪他们自个儿贪心不足！
霍轴上前给二泉行了个抱礼，道：“这位兄弟，你……”
二泉没等他说完，挥一挥手道：“不用多说，我晓得你要说什么。我家爷刚好过你们这儿，他是个仗义的，最是瞧不惯这些个打家劫舍的事儿，遣了我来帮把手，你们不用惊慌。”
霍轴听了二泉的话，心里吊着的气儿一下就松了下来。
还好，还好。
他就怕这一拨儿人也是来闹事的，看他们下手的动作，就是林老大再带一二十个街坊来，怕都是给人家下酒做饭菜的。
霍轴松了一口气，问道：“敢问兄弟家爷是？”
“自是九巷街的柴大爷。”二泉骄傲道。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躺在地上的大汉一帮人更是面如死灰。
竟然是这个活阎王！
霍轴心里一惊，转而又是一喜一悲。
也不晓得惹上这个活阎王是好是坏哩！
“竟是柴爷……”霍轴喃喃道，心下稍做琢磨，又对二泉拱手道：“还不晓得这位兄弟如何称呼？不晓得柴爷现下可在外头？兄弟不如将柴爷请进来，我们亲自道谢一番。”
说完，又觉不妥，再斟酌道：“若是柴爷不介意的话，还是我等前去向他道谢吧……”
二泉之前便得了柴耀宗的吩咐，现下自是晓得该如何行事。
“霍老板叫我一声二泉便是。我们家爷最是爱结交朋友，带我前去问问，必是好事一桩。”
二泉一声霍老板倒有些吓着霍轴了。
霍轴的一颗心颤悠悠的，就怕这二泉来的是一套先礼后兵的数。
在他看来，二泉虽是柴耀宗的仆人，但宰相门人七官，他是如何也当不起二泉一声尊称的，二泉这一声霍老板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接的。
霍轴刚想要谦回一番，二泉却早已出了门去，弄得他一颗心不上不下的，好不自在。
好在他也是个会自我调节的人。
他转念一想，柴耀宗手下的人都是人精，他既然喊自个儿一声霍老板，自己应了便是，若真是推脱，又惹气了他，便不美了。
暂且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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