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粮同大富叔等了约莫有半柱香的功夫，张管事才回来。
“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了。”张管事胖胖的脸上带着笑。
米粮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张管事对着她们时，脸上的笑容比刚才真切多了。
大富叔客气道：“哪里哪里，是我们叨扰张管事了才是。”
张管事坐下后，道：“刚才两位所托之事我顺道问了镖行里的弟兄，倒是有那么一两个愿意做的，只是这价钱嘛却是少不下来的。”说着，有意无意看了米粮一眼。
米粮感受到他的目光，向他看去，张管事已经移开了脸。
米粮现在是真正感觉到张管事态变了，若说先前他说五万两是为难她们的话，现在这个五万两就是他给出的实数了。
米粮刚才同大富叔讨论过，五万两米家肯定是拿不出来的，若是能将价格谈下来一些倒是可以走另一条。
米粮能感受到张管事态上的变化，大富叔自然也能感受到。
虽然不知道他是因为而改变了态，对米家来说是有利的就行。
“现在让人出城去寻人，确实是拿命在赚钱。原本我们也不改同张管事讨价还价，只是这五万两……”大富叔迟疑道，“……确实有些超出我们的计划了。”
大富叔又给张管事递了一卷黄金叶，给他戴高帽，使劲儿地夸他道：“黎城现在谁不知道城南镖师行的名声，这些都有赖于张管事管理有方。这镖行里头的事儿，说白了还不是张管事你一句话。张管事你看这价钱，能不能……”
大富叔做了个往下砍的动作。
张管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兄弟，不是我不给你方便，这价格确实是……”
米粮皱了眉头，微转了头看着青石板砖。
张管事一直关注着米粮的动态，见她转了头，唯恐她心里生了厌弃，已经到舌尖儿上的话，转了转，道：“……价格上嘛……我看兄弟也是个实诚人，我就当交你一个朋友，给你一个优惠价，四万五……”
本想说四万五千两，又怕说的高，米粮支付不起放弃了，忙又转了话音，道：“……四万五……我也就给你们了。”
大富叔看看米粮，米粮低着头没有看他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不说话，张管事就感觉不好了。
他额头的冷汗直冒，心道：会不会说多了呀？这小祖宗半晌了也不开口说句话。她若是真的放弃了，柴爷交代他的事情没有办法，这可怎么办才好。
可他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再想要说回来，莫说米粮她们会怀疑，就是他自个儿也要唾弃自个儿。
瞧这事儿办的！就没有一个是通透的！
张管事当了管事二十几年，深觉以前的二十几年都白混了，连这么一桩小事情都办不好。
同时，他也有些埋怨柴爷，什么时候那女人不好，偏偏看上一个来镖行托镖的人，果然生意上的事情沾了女人就晦气！
这张管事现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吃过女人的亏，再见女人时，那份儿微妙的心情，也就只有他自个儿心里头才明白咯。
米粮不知道张管事的心理活动，她正在盘算此番谈判的赢面有多大。
按照她原本的想法，不管张管事要多少价钱，她都同意给。钱财再多，也不能同米丰对等。
虽然米家明面上没有这么多钱，可她们手里头握着的东西，放在以前可能值不了多少钱，现在却可以抵过万金，拿一些出来交换，莫说五万两，就是五十万两，这张管事怕也是愿意出的。
米粮一直在观察这个张管事，说话行事都很老到，米家既然出了价钱，自然希望能买一个嘴巴牢靠，行事完备的卖家。
就目前的状况而言，米粮对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就在张管事耐不住心底的慌张，想要再次开口降价的时候，米粮说话了。
张管事忙拿出绸缎绢假装抹汗以掩饰快要崩溃的表情。
“不知道张管事可否移步，我有一桩生意相同张管事谈谈。”米粮说得郑重，张管事也听的认真。
张管事现在巴不得米粮能说些什么他好往下接话，哪里还会在意米粮一个女流之辈提出这些要求合不合理。
“有时间的，有时间的，自是有时间的……”张管事忙不迭地答道，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这姑奶奶终于是说话了。
张管事这态，弄得米粮有些怪异地看了他好几眼。
张管事也觉着自己做过了，忙管理好了脸上的表情，说道：“镖行里有特地设置的雅间，这是给客人们不愿透露自个儿的信息内容准备的，姑娘所说之事若是隐蔽的话，我们可以到雅间相谈。”
米粮自是点头，道：“那就麻烦张管事了。”
“不麻烦的。”张管事站起身来，伸手道：“姑娘这边请。”
这是承认了米粮的主事身份。
米粮跟着张管事进了雅间。
不大的一个房间，布置得很是雅致。进门一扇屏风，上面绣着北地的圣兽白鹤，两两几只，或聚在一起，或展翅欲飞，或交颈而卧……很是活灵活现，转过去后，同样的白鹤，做的又是其他的动作。可见绣这副屏风的人的绣工了得。
米粮自负绣艺上佳，但摆在这副屏风面前就不够看了，瞬时被秒成了渣渣。
屏风后面中央是一张四方的木桌，梨木的材质，漆了黑色的桐油，端庄又华贵。两旁是两个硕大的花瓶，米粮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年代的，但光滑的瓶身，细腻的雕工，一看便知道不是便宜货。
屋里面还燃了松香，袅袅香气，十分醒神。
米粮一看不停地在心里感叹镖师行的财大气粗，这镖师行的东西，随便拿一件儿出去也够小户之家过上好几年的安稳日了。
张管事在前头引，眼光不时地往隔间瞟去。
想着柴耀宗此时正坐在后面，他便觉得心肝疼。
这位爷可真是来添乱的，这个节骨眼儿上，哪里还会有人愿意出城个去寻人？没得到时候答应了却砸了自个儿的招牌，还有那大把的银一下就飞了好几千两走……
张管事气短，坐下后的，便问道：“不知道米姑娘有什么生意相同在下商谈。”
他语气随便，在他看来，米粮就是一个小姑娘，会谈什么生意，简直就是添乱！若不是看着柴耀宗的面上，他都不想同她周旋。
米粮略微一沉吟，问道：“不知张管事觉得现在外边儿局势如何？”
张管事气得倒仰，不耐道：“自是不好的。”说完，像是想起什么，又添了一句，“要不也收不了你这么高的价钱。”
米粮点头，又问道：“那张管事觉得现在外边儿最缺什么呢？”
张管事答道：“自然是粮食。青云场的粮仓没了，黎城又人满为患，凡是有点儿见识的都知晓粮食的重要性。”
米粮继续点头，问道：“那张管事觉着现在粮价又如何呢？”
“粮价？现在哪里还有粮价？谁家不是有了粮食赶紧藏着掖着，现在，卖了得了银，以后若是没有补给，难道还要饿死不成？”张管事不屑地道，看着米粮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傻瓜一般。
米粮浑不在意，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米粮执着问道：“张管事还没有告诉我粮食值多少哩。”
这话说的略显俏皮。
张管事有心要呵斥她胡搅蛮缠，但眼光一瞟到隔间位的时候，再多的不耐烦也偃旗息鼓了。
张管事恹恹地答道：“无价。”
米粮笑了，直起腰杆看着张管事，道：“如果我说我能你五斤大米做为寻人的报酬呢，这个活计你接是不接？”
张管事刚想敷衍回答，“我……”
突然反应过来米粮刚才说了什么，惊呼道：“你说什么？可是五斤大米？”说着，站起身来，直勾勾地盯着米粮。
那眼神儿活像米粮就是个大大的金元宝一般。
米粮自是笑着点头，肯定道：“自是五斤大米。我们愿意用五斤大米换你们出城寻人。事成之后，我们愿意再给一斤大米做谢礼。”
这生意可以做！
张管事在屋里搓着手来回走动。
五斤大米确实是个很大的诱惑，就是她们不在镖行找人，拿到道上去，也会有人愿意为了五斤大米冒险的。更不用说，她还承诺事成之后再送一斤大米。
这点儿粮食放在以前可能值不了多少钱，但现在可是天价！
要知道，五斤大米可以够五个壮汉每日吃干饭大半年了，省着点儿一年也不成问题。
现在拖的就是时间，谁知道朝廷的救济粮什么时候下来，现在世道乱的很，能不能下来还是个问题。
可若是有了这五斤，不，是六斤大米，就等于比旁人多了一年的等待调息的时间，这都是活啊。
张管事越想越行，先前的郁闷早就烟消云散了，他咬了牙同米粮谈道：“五斤少，我们要一千斤，另外再加上你答应送的一斤，一共是一千一斤！”
米粮倒抽一口冷气。
这张管事简直就是吸血的蝙蝠，要钱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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