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远了,解罗裳又谈笑风声。
“你刚刚可就一只脚踏进阎罗殿了,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
云修没有像之前称呼她施主,大概是感念那日萍水相逢舍命相护的情分。
解罗裳依旧没心没肺的咯咯笑不停。
很奇怪,见了云修,素日的阴霾一扫而空,全身的肌肉都放轻松。
或许因为,在他面前自己肆无忌惮,不需要任何伪装。
那,姑姑呢?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为什么自己要对她有所保留?
或许自己心底一直有一个疑问:解灵潇,她分别十多年的姑姑,皇帝的宠妃,夏侯尊名义上的妹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相信她善良宽和,可市井之上众说纷纭的毁誉,真的只是流言?
还有那一日,上官玉儿在佛前恶毒的诅咒。
方才殿上张彻浓重的敌意……
她忽然感到不安和惶恐,心跳狂躁。
她想马上见到姑姑!
云修望着她飞跑出去的背影莫名摇头。
今日皇帝坐在勤政殿,根本无心政事。
一个时辰不到,徐庄已经跑了三趟长生殿。
“皇上,老奴听说怀香公主也追着去了,娘娘定要多耽搁些时候。有御林军一路随扈,皇上大可安心。”
皇帝轻应一声,心下却不以为然。
若是寻常时候也就罢了,可最近诸多事宜,大事方始他岂能不挂怀?
“退下吧,朕要午睡。”
皇上要……午睡?徐庄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解罗裳紧捉着服侍灵潇妃的宫女问道她的去处,得知姑姑陪怀香公主去了殿后的放生池。
公主其实是冲着放生池旁的许愿树去的。
偌大的树冠繁茂蔽日,写满愿望的红绸随风摇曳。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怀香公主深情脉脉地写下此句,捧起红缎如捧着女儿家难言的心事,怕人窥知。
“娘娘也许个愿吧。”
灵潇妃是过来人,一看她含羞带怯的模样,心如明镜。
公主是思春了,回头就跟皇上说说招驸马的事。
自己以往都是求子,只一次就替罗裳许个愿吧。
拿定主意,灵潇妃饱蘸浓墨,轻轻下笔:
“愿得一心人,白手不相离。”
罗裳,你一定要幸福。
二人将红绸夹在手心,合掌闭目,专注祈愿。
丝毫没留意到树上杀机乍现。
一人一刀劈头而下。
“姑姑,小心!”
飞奔而来的解罗裳隔着放生池高呼小心。
灵潇妃睁眼大骇,顺势一滚,躲过致命一击。
那黑衣人怒喝一声,电光火石间连砍数刀,将灵潇妃逼得无路可退。紧靠在池边的玉砌,急促喘吸。
解罗裳抄起案上的砚台猛劲朝刺客脑后砸去。
然而砚台的分量是在太轻。
刺客只虚晃一下,回身朝解罗裳执刀相向。
“不要!罗裳快走!”
早已瘫软的灵潇妃瞬时精神大作,不顾一切地扑向刺客,双手紧紧握住刀刃,与刺客扭作一团。
“罗裳,快走!不要管我!
鲜血沿手臂滴在洁白的裙摆,盛开如一朵朵娇艳的花。
绚烂夺目,慑人心魂。
灵潇妃很欣慰,似乎手上的痛感越清晰,解罗裳逃走的时间越充裕。
黑衣人挑眉,似乎疑惑这女人的力气怎么如此大。
”姑姑,不要!“
解罗裳眼睁睁地看着寸步之遥的灵潇妃闷哼倒地。
长刀入体,血渍溅满地。
来此本是清修意,菩提何故惹尘埃?
一条红绸飘落池中,刚刚写就的美好祝福被碧水淹没,荡涤一空。
怀香公主的惊叫声引来云林军,刺客见势不妙,踏树飞檐,逃之夭夭。
”姑姑,姑姑……你怎么样?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解罗裳看着灵潇妃胸口不断溢出的鲜血,心痛万分。
她宁愿这刀插在自己身上。
”你……没事,……真好。“
灵潇妃说完这句,无力的合上双眼。
奉旨而来的魏王一入寺就看见这摧心的一幕。
他近前探了探灵潇妃的鼻息,当机立断。
”快回宫,传御医!“
灵潇妃的情形不容颠簸,止血是关键。这一刀看着骇人,其实未伤要害。
解罗裳惴惴不安地在灵潇妃的门前守着,并不时看向寺门,渴盼太医神速到来。
“吱呀——”
魏王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朝她招手:“进来。”
解罗裳迫不及待地奔至灵潇妃榻前,那把刀仍旧插在她胸口处,双睫深敛如无端栖止的蝶翼。
原本躺在这里的应该是她。
“娘娘会不会有事?”
惊险过后,解罗裳的理智已平复。之前冲口就喊出了姑姑,不知别人会不会多想。
可这一问,真是多余。
“帮我。”
魏王斩钉截铁的两个字,不容质疑。
解罗裳这才发现魏王从进来就一直在忙。他吩咐人取来清水,纱布和剪刀,将床单撕成长布条。
刺客是近距刺入,而灵潇妃紧握刃端,刀刃未能深入。所以这刀先拔必后拔要好。
“把伤口处的衣服剪开。”
解罗裳豪不怀疑地接过魏王递上的剪刀。
待处理好灵潇妃的衣物,魏王以黑纱覆眼,来到榻前。
这就好比太医给妃嫔号脉要搭一块手巾一样,如今虽然事态紧急,礼数依旧不可废。
魏王摸准刀刃,一下就拔了出来。
灵潇妃的身躯微微一震,又复平静。
血并没有像解罗裳想象的那般喷涌而出,只是慢慢渗出。
正如魏王所料。
“流出的血有没有变暗,变黑,或者有什么不一样?”
“没有,血色很好。”解罗裳明白他是担心刀上淬毒。
”药。“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朝她摊开一只手掌,另一只手则拿纱布压在伤处。
解罗裳从他备好的物件里找到金疮药递上。
咦,这不是自己用过的神丹妙药吗。
“打开。”魏王又递了回来,声音听不出息怒。但解罗裳十分肯定那双黑纱下面地眼睛一定在鄙视她。
剩下的就没解罗裳什么事了。她静静地看着魏王干净利落地为灵潇妃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那般熟稔,仿佛练习过千百遍。
那般专注,好似天生的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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