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业寺一行,让案情更加的扑朔迷离。张彻自称案发时正与壬虚大师论佛。现下壬虚大师已然闭关,无法求证。卫耀先则在案发前就因公务离开,亦不能证明张彻的自圆其说。
若张彻撒谎,则他作案时间刚好吻合。
魏王邀张彻“协助查案”,他一边佯装专注地查探许愿树,放生池,一边留心张彻的表情,试图从他脸上捕捉一些蛛丝马迹。
张彻明知魏王醉翁之意,存心试探,索性撂挑子不干了:“殿下若是不信,再将我老头子五花大绑投入狱中便是。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不差这一回。”
魏王暗忖:原来他一直耿耿于怀。看来积怨已深。面上却说道:“张大人说笑了。“
刺客功夫上乘,行迹诡异。如果排除夏侯尊,张彻,剩下的只有一个可能——天阙。
大楚皇朝最大的隐患,隐藏至深的暗势力。
鲜有人知道它的存在,更没有人知道它的势力究竟有多大。
皇帝和他密谋的计划正是为了引出天阙,根除忧患。
之前那些谶语流言除了他们安排的人,就是天阙在暗中使力。
再加上这一次,天阙极少有这么大的动作。
他们必须赶在它之前起事。
魏王在明月庵踟蹰不定。
他想和明月好好说说话,而不是像之前趴在房上偷窥。何况大白天,偷窥也不可行了。
好在这明月庵是当初夏侯尊所捐家庵,不过七八个人,魏王不假思索地全部拍晕撂倒。
“谁?”
佛堂内的尼姑刚想倚门张望,脑后就挨了魏王结实的一记掌刀,昏坐门槛。
“无邪!”
堂内的夏侯明月震惊地跑出来,却迎上一张熟悉的脸。
她的璧哥哥。
只有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伤害她,欺骗她的人。
也因为有他,这些年她冰冷坚硬的心仍留存一丝温暖和希冀。
流年冉冉,音容焕然,但他们此刻都在彼此的眼神里读到厉尽磨难后的天真和怡悦。
“明月,我回来了。”
夏侯明月低眉凝视着两人交握的双手。日思夜想的人近在咫尺,这一声轻语已在梦里演绎了千万遍,现在终于响入耳畔。
他终于回来了。可重逢的喜悦只有短短一瞬,他回来,又能怎样?
她早就惧怕疏远了身边亲近的人,更看透了那些痴男怨女的悲伤故事。
爱情,只会让人遍体鳞伤,甚至绝情断命。她永远都不会尝试。
从母亲投水自尽,她就发誓,断绝尘缘,一生青灯古佛。
他的到来改变不了任何事情,而她不该再给他任何期待。
夏侯明月淡然的抽回双手,单掌唱佛:“阿弥陀佛,施主怎好无辜伤我佛家弟子?”
不待魏王回答,她已转身复入堂内,跪坐蒲团,闭目念珠。
“明月,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这些年,你肯定吃了很多苦。”
魏王自顾说了许多话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不免有些急躁,索性吐出心底的期盼:“明月,跟我走。”
夏侯明月念着佛珠的手微微停滞。他说,明月,跟我走。
明月,跟我走。
这句话真好听。竟让她坚定的心意有一瞬的崩溃,令她不敢抬头望他的眼。
“施主,明月如今已遁入空门,尘缘已了。施主请便吧。”
没有多少挣扎踌躇,拒绝的话就已经说出口。
她何尝不想与他长相厮守,朝朝暮暮。
她恨爱情的残酷,但更恨自己的自私和懦弱。
也许幸福真的唾手可得,可她连拾取的勇气都没有。
魏王满腔的热情和爱意忽然扑了空,无的放矢的落寞和懊恼霎时涌上心头。
看着明月背对他,安之若素的打坐,纤弱的身子在圆润弥勒的映衬下越发孤单寂寥。
他不怪她。他们都是寂寞的人,也是习惯寂寞的人。
当年的事她肯定备受打击。
悠悠经年,相去十载,他们都有变化。应该给彼此适应熟悉的时间和空间。
是他太心急了。
“我就想多待一会儿,好好看看你。”
夏侯明月不置可否。此时此刻,她与他都只能退而求其次。
就算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多待一会儿也是好的。
堂内,二人无言对坐。
木鱼声旷,思绪悄飞。
只有佛祖了然,这世间又多一对痴男怨女。
魏王回到镇业寺,恰逢几个僧人争吵不休。
随从打探后回禀,原是山下有个路人横死,云修小师父心生怜悯,把尸身带回,希望寺里出面安葬,超度亡魂,然而其他僧人都不认同。住持还在闭关,云修却执念佛家教义,佛门理应普渡众生。这才争执不下。
“有意思,去看看。”
魏王说着摔众随从凑过去。
一众僧人纷纷为他开路,只有云修全然不察,依旧滔滔不绝地向众人辩解。
“看,这是他随身携带的《金刚经》!若不是笃信我佛,怎会在将死之际紧紧握住不放!你们说,这样虔诚的弟子佛祖怎会让他暴尸荒野?”
“给我看一下。”魏王听他提及《金刚经》,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云修闻言,以为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支持者,愉悦地递上。
“施主,请看。”
魏王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双眸闪过一丝惊骇。众人不明所以,不由暗暗担心。
“尸首在哪?快带我去看!”魏王急切而惶恐。
云修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匆忙引魏王一行来到停放尸首的厢房。
魏王大步流星上前,豪不迟疑的掀开尸身上的白布。
真的是他!这怎么可能!
这本《金刚经》是他途径魏地时,魏王作为别礼送他的。希望他远离庙堂,安享田园,平安归隐。
谁知再相见,竟是阴阳之隔。
魏王仔细查看他的伤势,胸腹各一处刀伤,极为致命。身上砍伤更不计其数。奇怪的是不见任何新伤。
也就是说他虽是新逝,却是被不得治疗的旧伤耗尽元气而死。
当初皇帝勒令他“告老还乡”,已叮嘱他无论何时何事都不得赴京。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他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令他不惜舍命赴京?
而又是谁,对他痛下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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