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卿将折子留中不法,哪知有不少言官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将此事蔓延到朝上,要容卿给个处置。
这件事是两难,若是单处置了大理寺便是明里偏袒王普,毕竟王普小儿子打死别人是事实,可要是处置了王普,大理寺这次擅闯朝廷命官的府邸也委实做得太过。
然而这件事并没有因容卿模棱两可的态度而不了了之,在几日之后言官们的态度更加地坚决,有人甚至在大殿上试图撞柱来要求容卿下旨彻查。
龙椅上的容卿被气得脸色铁青,几次都是拂袖而去,但又不得不继续面对这群闹腾的人。一向为天下读书人表率的颜相也许是先前因王普之事被容卿训斥后,心里还憋着气,眼瞅着这件事竟只说了几句废话就如墩雕像般屹立不动。
他不动,萧成璋自然也不会动,以至于每日朝堂上皆是这些言官们上蹿下跳。
终于在闹腾了近一个月后,容卿扛不住每日的折腾而下旨彻查王普小儿子伤人一案,当然大理寺卿也被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原以为只要查清楚了事情的真相,有罪的判罪,没罪的还人家一个清白就能够了结,但事情的发展却脱离了所有人的掌控。本是查王普小儿子伤人致死的案子,竟然在某天清晨画风一转,牵累到了王普的身上。
王普历年来的贪赃枉法,一条条都被清楚地列了出来,就连前任工部尚书的那烂摊子竟也被算在他的身上。王普叫冤,大理寺却是置之不理,顺藤摸瓜地查下去又牵连了许多人出来。
那些平日里曾和王普有过来往的官员们纷纷落马,这番清查后朝中竟然少了一半的官员,并且这股火势还没有停止的趋势,以至于朝中各位官员都战战兢兢。
每天都能见到某位官员被抄家,隔三差五地便能看见不少的人聚集在大理寺外求着见家人一面。
这股不安的气氛从朝堂上一直蔓延到京畿城中,便是普通百姓都不敢乱出来走动,就怕一不小心就惹上了谁被抓进大理寺。
日日繁华的京畿城陷入了压抑的沉默中,商家关门闭户,纵使是白日也见不到有行人在路上行走。一时间,京畿城中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外界的纷扰并没有影响到公主府内的平静,至少在表面上仍然是夫妻恩爱的戏码。
“何事?”颜之闵为倾城描着眉,赋在家中的时光他都用在了与倾城的闺房之乐上。
华石平时跳脱但一见到倾城便收了性子,规规矩矩地做事。“宫里传来旨意,柔妃娘娘将三日后举办赏菊宴。娘娘说许久不曾见到公主入宫,请公主携驸马务必出席。”
“她?”倾城眉微微一皱,颜之闵便画歪了。
“怎么了?”颜之闵郁闷地望着自己的杰作,差一点就完成了。
倾城用手绢对着铜镜轻轻地擦拭干净,又将脸凑到颜之闵的面前,等着他的再次下笔。
“若是不喜欢,就不去吧。”宫中那些见不得光的争斗,颜之闵或多或少还是知道一些。柔妃想要皇后的位置不是一日两日之事,而倾城却要保住那个位置,哪怕上面空无一人,因此两人之间素来有些隔阂。
倾城长长地叹了口气,柔声说道:“她选这个时候做什么赏菊宴,必定是得了父皇的示意。我若是不去的话,扫的是父皇的面子。再者我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父皇与嘉和,也应该进宫去看看他们了。”
颜之闵听着她的话,手下忽然一顿。他想起嘉和最后一次来公主府时,恰逢他与她激烈争吵。那时的她说让他近期都不要出公主府,莫非……
“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倾城睁开眼,望着眼前的颜之闵。
“你早就知道朝中会有不小的动静,所以那时才要我不要出府,对不对?”
倾城愣了楞,不过她并没有想过要瞒他,打量了眼门口的华石嘱咐道:“你回宫里的话,就说三日后本公主定会与驸马一同赴宴。”
华石得了话便很有眼色地出了房门,待他将房门带上后,倾城才正了脸色对颜之闵解释:“是,我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那你为何不早早地告诉我?”
“文玉,”她握住他的手,有些委屈地说:“那时你都不肯听我说完一整句话,我就算告诉你,你会相信我的话吗?”
颜之闵脸色一僵,那时的他厌恶她极深,确实不会相信她所说的话,定是又会觉得她是在刻意编排谁人的不是。
“那时我听到嘉和与你说起王普之事,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测。为了证实我的猜测,所以我当夜去见了延晖哥哥。虽然他没有明确地告诉我,但他的沉默却辅以证实了我的猜测没有错。”
说罢,她忽然悲悯地看向颜之闵:“文玉,你太干净了。你看任何人都会看见他良善的一面,但世人都贪权利,尤其是在朝堂与后宫里的生存下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是踩着别人的尸体,沾满别人的鲜血爬上来的。”
“文玉,我不愿意你也被尘世的污秽污了双眼。”
“可你是我的妻子,我不会看你一个人在黑暗里辗转忧虑而置之不管的。”
颜之闵反握住她的手,坚定地说:“永乐,我要护你一世周全。若是这尘世注定这般污秽,那么就污了我的身又如何?我只要护住你便好了。”
“文玉……你不必……”他和她不一样,她是在黑暗的血腥争斗中生存下来的,她已经喜欢了那些暗地里的冷箭,习惯了人性的恶毒一面。他是她的阳光,她不想让这抹明媚透彻的阳光也被黑暗吞噬。
颜之闵淡淡地笑了笑,“从宁州回来,父亲虽将我送进了国子监却不准我考取任何的功名。父亲说颜家已经出了两位丞相,再多出一位权臣便是不好了。所以他任由我每日吃喝玩乐,也不愿意我沾惹朝堂上的事情。但父亲也会老去,我不能总生活在他的护佑下。
而永乐,你是我的妻子,我更不能生活在你的庇护下。让你独自面对风雨,我做不到。我想要守护你,想要你永远快乐没有烦忧。
永乐,你相信我吗?”
是啊,他是颜家唯一的男丁,是父皇安排的最后一步棋。倾城还能怎么做呢?
“我当然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