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正好是午后,街上的小摊小贩正盛,四人走的街道又是有名的繁华,楚灵歌不知不觉就被周遭的稀奇玩意儿吸引了去。正巧这时候,不知从哪里涌来的人群,一波接着一波地往楚灵歌来的方向挤。
楚灵歌的视线被许多脑袋所掩盖住了,已经看不见前面的两个人,自己被挤得东倒西歪的时候,突然被一个人拉住了自己的手,紧紧地牵着。
从人群间隙间可以看见一角青色的衣袖,一瞬间她觉得安心下来,任由那个力量带着自己往街角人烟稀少的地方拉去。
终于从人群里挤出来,楚灵歌立刻呼吸起新鲜空气。
“你还好吧?”沈瑜的额上有些汗,许是刚才闷的,他轻轻地喘着气,吐露的声音竟带有几丝诱惑。
“嗯……”
这时她才发现,两个人的手还紧紧地牵在一起。从手心里传来的温柔,令她心律不齐,第一次,她才知道,原来与喜欢的人触碰是这样一种美妙的滋味。
就在这瞬间,天上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三月,也正是雨季的来临。而这春天的第一场雨,随着阵阵春雷,来势汹汹。
一瞬间,街上的人都奔走躲雨,地上迅速积起的小水坑被踩出一个个绽放的水花。小贩们在手忙脚乱的收拾摊子,苦了卖字画的人,墨被雨水冲花,全都糟蹋了。
“这边。”沈瑜继续拉着她的手,跑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在雨中跑着,一青一白的两个身影,在蒙蒙雨雾中,分外清新翠亮。
瞧见不远处一处废弃寺庙,终于躲进那屋檐下,两人已是狼狈至极。
头发乱了,簪子歪了,楚灵歌索性将簪子拔下,把长发归到身前拧干。这时,一只手帕递到了楚灵歌面前,她转头一看,尽管淋了个通透,沈瑜依然笑得温和,“擦擦吧。”
“那你呢?”接过手帕,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我进去生个火,烘干一下就好。”他用袖子沾了沾脸颊。
看着沈瑜半跪在地上,在这废弃的破庙中收集干燥的废木,再堆在一起,随后,取出身上带着的火折子,点燃,火苗渐渐变大,两个人都露出了笑容。
“楚姑娘,你先把衣服脱了吧。”沈瑜说完,立刻局促地解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帮你把衣服一起晾晾干,这样不容易染了风寒。”
楚灵歌低头一笑,“你解释什么?我又没误会。”
这下,沈瑜愈发不好意思起来,便埋头添起了柴火。
楚灵歌看见这里有个简陋的屏扇,便走到那后面,故意逗他,说了句:“可不能偷看哦。”
沈瑜认真的声音传来,“请放心。”让她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他说完继续专心添火,正想抬眼看一下门外的雨势,却瞧见墙上因为火焰而产生的影子——
柴火正好照在屏扇上,而里面人的动作,就这样投放在了墙壁上。此时少女曼妙的身姿就这样化作了一个剪影,清晰地展示了出来。连她正在解开衣裙的动作也清清楚楚。
沈瑜立刻垂下头,放在左腿上的左手悄悄握成了一个拳。他抿了抿唇,思绪游离,手指竟不小心被烫了一下,他赶紧放在嘴里含着,暗骂了一声自己。
“沈公子。”
听见她唤自己的声音,手上拨弄火势的动作一停,她继续道:“可以把衣服拿过去了。我在这儿后面等着。”
沈瑜只好起身,艰难地迈开了脚步,眼睛牢牢盯着自己的脚尖,拿了挂在屏扇上的衣服,就立刻快步退了回去。
沈瑜用废弃的木板支了一个简易支架,将衣服悬挂火堆上方,尽量快速地晾干。而楚灵歌坐在屏风后,穿着单薄的里衣,瑟瑟发抖。
“怎么办,好冷。”
沈瑜心里一紧,“若楚姑娘不介意,可以坐到火堆旁边取暖,我绝不看你。”
没听见对方的回应,刚觉得奇怪,身边已经有人坐下。
“呼,坐在这里,温暖多了。”楚灵歌摊开双掌,感受着火传来的温度。
扭头一看,沈瑜已经侧过身去,用肩膀对着她。
楚灵歌不禁轻笑一声,“沈公子……应该有很多爱慕者吧。”
沈瑜一愣,“何出此言?”
楚灵歌咬了咬下唇,“难道不是吗?”
“这我倒没有注意过。”
“这样啊……”楚灵歌讪讪道。她抱着膝盖,下巴顶在膝盖上,坐在他铺好的干草上,心想道:果然是个十分细心又正直的男人呢。要是是我的夫君,该多好。
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时,感觉脚丫有点痒痒的,一看,一只老鼠正在她脚边嗅来嗅去——
“啊——老鼠!”
一声惊叫声,沈瑜顾不及那么多,刚转头,一软香温玉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投入自己怀中,双手正死死勾着他的脖子,双目吓得紧闭。
过了一会儿,楚灵歌才颤颤开口:“它走了没啊?”
“不怕。它已经被你的叫声吓跑了。”沈瑜话语里带着笑意。
楚灵歌松开双手,嘟囔道:“其实我才不怕呢,只是突然出现我都没有心理准备……”正说着,却看见沈瑜正一双眼睛牢牢地看着自己,眼波间尽是柔情,湿漉漉的几缕碎发掉在鬓角间,衬得五官更加立体英俊。
她真是看呆了!
一瞬间,四目相对,一眨不眨,似有满枝的桃花在身边开放,清香围绕;亦或者,山涧的叮咚流水漫过了心田,滋润干涸;又或是,夜莺在扬起脖颈徐徐歌唱,甜蜜多情。
从小到大,他是第一个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男子。在他的眼里,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有魅力的女人,也许是……他有好感的女人。
“沈瑜,我……”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这雨怎么又大了起来!”
楚灵歌快速弹开,下一秒,沈瑜已经把她的衣服一挥,稳稳裹在她的身上。
屋檐下,一个身影转了过来。
“鸿煊,你也来这儿避雨?”沈瑜先走了上去。
“怎么你们也在这里啊。刚才人好多,原来是不知哪家的小姐在抛绣球呢。”
“这样啊,对了,柳小姐呢?”
“我将她送回去了,大户小姐,娇弱的很。”他扬起不羁的微笑。
“那,我也该把楚姑娘送回去了。”沈瑜静静看了他一眼。
“嗯,去吧。”
正说话着,雨势骤停,只剩稀稀落落的几个雨点儿,再一会儿,天边彻底放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唯有雨后清新的空气在若有似无地提醒着。
燕鸿煊回到府里,甚至不愿意换下衣裳,只是呆呆地立在窗前。他手心里攥着一根月牙玉梳,小巧可人,还配有一股彩色流苏。怎么看,都是女子的东西。
有一年楚灵歌诞辰在即。他提前一月,买了一上好羊脂玉,请教雕刻师傅传授经验,日夜认真打磨、雕琢,想象成品后,被她捏在手中,仔细地在她的三千发丝中徐徐穿行,他的眼神就变得温柔起来。小心翼翼地在玉梳的尾部,刻上清清淡淡的‘灵歌’二字,是藏着他年少欲语还休的羞涩与柔情。
他刻意打扮,约好她。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一切完美就绪,人也来了。他沉默半晌,缓缓拿出玉梳,将因雕刻而满是伤痕的右手负在身后。她就这样看着自己,看得他眼波沉沉,双目灼灼之时——
她开口了,“说罢!要我帮你送给哪家的姑娘?”
他僵在原地,眼波一垂,一会儿,又抬起眼睑,轻笑道:“这都被你知道了。算了,还是我自己去送吧,珍贵的很哩。”
她翻了个白眼,“就这破事约我出来啊。”
他低低笑着,眼底冷清。
捏在手心,羊脂玉温润极了。或许,他永远也送不出去了。
人群中,他刻意朝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送走柳妙芙后,他却鬼使神差地循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找到了这破庙,那时,他们相拥脉脉对视的情景,他是看到了。却转身刻意出声,他,始终是不舍吗?
燕鸿煊垂眼看着玉梳,默默放进锦盒里。或许,有些事,是时候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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