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曜父已经在坠渊境里游荡了三天,这里处处迷幻布阵,以至于到现在我们已经是找不到方向了,曜父身上的伤越加严重,可他仍是不减半分风华,连眉目都不曾皱一下,不过面色恰白了些,莫不是看到他身上的刺眼的血痕,我是绝不相信他已经受伤了的。
我感到奇怪,为何我却一点事也没有,这漫天的煞气仿佛能容纳我一般。
“曜父,我们回去吧,这里万物不生,她不会在这里”
我开始担心曜父的身体,我看着他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我恐怕他下一刻就会倒去。可是我曜父却指着那望不到头的戈壁对我说,“佩儿,这里不是万物不生的,这片戈壁的尽头会有一片森林,那里种满了摄魂,而神的气息就在那片森林的后面”
我已经不关心那微弱的气息,我对于曜父说的那种满摄魂的森林感到担忧。
所谓摄魂树,只要碰到它的干,摄取魂魄千年,碰到它裸露地表的根,摄取魂魄万年,它的叶,能化骨,它的花,能食肉。
我没有想到,传说中的摄魂,会在这里繁茂成林。而传说中摄魂的由来,不过是那煞神的凶兽雕花为她主人所化的屏障。
而我担心我们会遇到雕花,她的名字雅致,可是作为亘古凶兽之首,她本身就是一种惧怕。
传说中,她半人半蛇,可是面色绝美,擅长媚术,她凶残至极,听说亘古时放肆不俱,所过之处,万物皆枯,也只有她的主人才可以约束她。
我问曜父可曾见过雕花,曜父怀念的叹了气,许久才看着这片摄魂林说“当年她一怒之下就把十大神尊的宫宇毁了,我怎会不记得”
我惊讶至极,不过是一个凶兽竟然可以毁掉十座神尊的宫宇,想来,她的灵力定是万般厉害。
“你们就这么由着她?”
曜父好笑的看着我,无奈的说“雕花性子烈,任由她胡闹后就行了”
我不明白的看着曜父,那时我并不知道当初这件事还是我和雕花一起胡闹的,原因很简单,我们不过是想让他们也尝尝无家可归的滋味,而神尊们也不是斗不过我们,只是想不过一座房子,不想多事。
我们在摄魂林里游荡了半日,任是找不到出口,这里树大根深,见不到天,每走一步都是步步惊心。
“佩儿,我不该带你来的”
曜父身上的伤越加严重,他后悔的看着我,“曜父,是佩儿自己要来的,就算曜父不带佩儿来,佩儿也会偷偷跟着来的”
我只是觉得这里能给我想知道的答案,我是想见见那片极乐的,我总是觉得我应该找到它。如今这般情景,我只怕曜父和我不能安全的找到出路。
摄魂林怪异的浓雾出现的时候,伴着一阵阴寒的歌声,直让人打颤害怕,我死死抓着曜父的衣袖,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凄惨可怖的歌声,仿佛是地狱里游荡而出,由万千孤魂吟唱。
可是我曜父连眉目都没有皱一下,他死死盯着前方,对我说,“佩儿,别怕,那是雕花的歌声,曾经你们还一起玩闹”
我感到奇怪,我前世身为神兽,怎会和凶兽同乐?
然后,不久后,那浓雾深处渐渐出现诡异的身影,一条青色巨大的蛇尾,缠绕着摄魂树,如同传说中蛇尾人身,黑色藤蔓避体,她黑色缎发如瀑散开,却一根不乱。
她三米高的俯瞰我们,媚眼游丝,她右脸上有着可怖的黑色蛇纹,可是我仍能看得出她以前的美貌倾城半分不假。
她自浓雾而来,伴着幽怨的歌声,不惧摄魂,她仿佛如同这千树般,是为所生,是为所付,生命轮回,生生不息。
她伏下身子,她好像一直在看我,眼里带着哀怨和觉悟。她退下身子,缠着我们面前的摄魂树,我知道如若她对我们不善,我和曜父最好的结果就是囚禁在摄魂树里千年,我越加担心起来。
可是雕花只是死死盯着我看,没有想要攻击我们的趋势。
许久我听到她开口说话,带着极度的沙哑,“我自亘古就在这里守护,如今已过去上十万年,你可知是什么让我在这里等下去的?”
我不懂她的话,可她确实是在对我说,我侧头想询问曜父,可是他却没有打算开口的意思,索性我就摇头。
雕花看到我摇头,嘲讽的笑了起来,让我感到刺耳,“如今你已不是九佩,你当然不知道,那么我等下去的意义是什么,你都已忘了他了,我还指望你能救他吗?”
然后我曜父说“既然你已经知道,那么就不要再执迷,早日离开这里,寻求解脱”
“解脱?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我尊贵的七旌曜,当初,是谁步步相逼,我和主人又做错了什么?难道只是因为我们降生,与天地不和,就处处置之死地?”
她情绪有些激动,连缠绕的摄魂树也被她勒断了,曜父快速抱上我,连退了数步,才防止了被树枝碰到。
“九佩,你可真是幸运,从前世今生,都有这么多人向着你,可是难道你就不担心他们都会因你受苦甚至死去吗?你又能为他们做什么?”
我被她看得生寒,甚至因为这句话而感到恐惧。曜父警告的化灵为剑,劈了过去,她巧速的躲开,曜父安慰的揉揉我的发“佩儿,别担心,更不要害怕”
我听到雕花嘲讽的说“你不必感到害怕,九佩,我伤不了你,这里的一切都伤不了你,你难道没有感到好奇,为什么他伤痕累累,而你却,相安无事?”
我却是感到好奇的,曜父也是知道原因,可是他却没有告诉我,我想这一刻我也是要理直气壮的回应她
“因为我曜父会保护我”
雕花更加嘲讽的笑了起来,“就凭他?他自己都伤痕累累,怎会护得了你?……九佩,这世上谁能抵抗得了我主人清濯的混沌之灵”
清濯?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我曜父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也没有人告诉过我。
他就像一个我生命里的禁令,一旦听到,就像如镜的湖面被一阵狂风乍起深深的涟漪,从此不停不息。
清濯?我内心深处的那片空白被重重的撞击,我一直在寻找什么,仿佛突然之间找到了方向,可是又像是一场混乱的开始。
“曜父,我是不是也认识那个叫清濯的?是不是我如今能在这里毫发无伤也是因为那个人的缘故?曜父,你究竟这些年来费尽心思的让我刻意回避着什么?”
我不是不懂,曜父,我跟在你身边上百年,我不蠢不笨,我能看清,我知道你们一直都不让我知道一些事情,我一直在寻找。
曜父,我不是不在乎,我只是太在乎你,我等着你有一天告诉我。
我看到曜父安静的看着我,他眼里带着悲凉和深深地不甘,最后却是无奈的,像以前一样的轻抚我的额发,我等着他告诉我,可是最后他只是对我说
“佩儿,我不能决定你,我带你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你若是想要答案,佩儿,雕花会带你去,当你找到那片极乐,你就会明白一切的”
曜父除了这件事一向都是让我自己任性的,可是如今他却把所有权利交给了我,我是知道曜父他一向都是对我好的,那么我一直在追寻的秘密是不是也意味着对我伤害很大?
可是,我想那个在梦中叫我小九的人,他对我的每一声呼唤都沉溺着深深的宠爱和思念。我很想知道,那究竟是谁?才能这么心痛的叫我。
雕花不甘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就像是她一直的使命,她一直在这里是为了她的主人,听说是上十万年来,不过是在等一个轮回,等待着那个能唤醒她主人的人,也是能看到那片极乐的人。
这个等待,就是一场残忍的囚禁……
我只是不知道,她一直在等的人其实是我!!
清濯,清濯……
曜父似乎并不打算陪着我一起,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相信雕花不会伤害我。
他说他会自己去找黎歌,不再让我跟着他了,他让我跟着雕花去找到那片极乐,他似乎坚信只要我找到那片极乐,我就不会再想着跟着他一起了。
我看着他转身决绝离开的背影却没有哭闹,我知道我们回不去琅中谷的日子,总有一天,我都是会离开曜父的。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们分开的那天会来得这么早,我只是感到难过,感到不舍。
“九佩,你该恨他的,恨这世间除了我主人外所有虚情假意的神”雕花恶意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可是我却只觉得累。
我看着她说,“如若九佩该恨他们所有,那我此生愿只做凤梧”
我想过,如若我的前世不是九佩,今生只是一只出生在凤崖谷的普通凤凰,那我是否也就是在我君父庇护下规规矩矩长大,不会继承王位,无忧无虑。
可是,我注定不是一只普通的凤凰,我注定是承袭前世荣耀为王,涅槃重生,火凤为尊。
我由雕花带着,不久便穿过了摄魂林,我没有想到摄魂林外居然是水中照月雾里看花的幻境之地,四方天地皆是映照水面,脚踩上去,只见涟漪,不惧坠落,让人分不清何为天,何为地,何为远,又何为近。
一处坠渊境,居然乾坤不定,天地不分。
可是雕花只是打算送我到这里,或许这上十万年来,也没有一个人来到过这里。
雕花说,穿过这片镜水照花,就能找到那片极乐,而她也是不能过去的,这个世上只有我一个人才能过去。
我不明白的同时,看到她脸上的蛇纹渐渐淡了下去,她果真是如同传说中的美貌倾城
,她说她脸上的蛇纹是一记诅咒,而诅咒的人就是她自己,就像是她身在这里囚禁守护。
我离开她的时候,听到雕花说“十万年芥蒂,但愿此生终将得解,九佩,他一直都在等你。”
我百岁那年的涅槃之劫也劈开了那沉睡封印在我内心最深处的遗忘。却也是从那时起,我会梦到那个叫我小九的人,可却也模糊到什么也辨不清,梦醒之后,便也什么都忘记了。
就像那次我问曜父,我是不是遗落了什么重要的事或是人呢?
曜父回答我,既然遗落那便是不重要。
那时不懂,现在我站在这里,一步步的向着最里面走去,我开始明白我曜父的话。
可是我却第一次无法认同他。
我所认为的,遗落不是不重要,而是太过重要,想要安定所有的事之后给遗落留一个最安稳的家。
这条镜水照花的路,映着我金色长裙上黑色的亘古图腾,把这四方水境忖得神秘悠远。
我知道,穿过这里以后,从此我的命运将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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