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一宿,龙子卿不断地冒汗,自己就像是被放进了蒸笼,发丝贴在头皮上,人被箍的死死的,翻身都不能。
终于熬到天亮,龙子卿听到钱贵在门外拾掇东西的声音才轻声开口:“王爷,天亮了。”
裴启没睁眼,只是象征性的双臂使力将龙子卿楼的更紧实,暗示他自己已经知道了。
“王爷您要上早朝。”龙子卿以为裴启不愿起床,又提醒了一句。
裴启这回用的劲不小,简直要将龙子卿骨头揉碎。龙子卿满头大汗奋力呼吸,仰起头,看见裴启的脖子上滑落了一颗汗珠。
“王爷您要是嫌热就不用搂着我。”
“你烦不烦?”
终于,龙子卿的聒噪精神收效,裴启松开一只手在他额头上捂了一下,半眯着眼睛转身到一侧:“好了话就多,早知道就应该让你发烧烧死。”
龙子卿终于被释放,灵巧的翻身下床,下了床才看见地上扔着的那件自己昨天穿的白沙衣和裴启藏蓝的绸衫,两件衣服都还湿着,个别地方还沾着泥水枯草。
龙子卿这才开始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情:先是翻墙出宫,然后是被官兵追,然后要了两个小侍卫的人命,然后直奔富春楼,见栾鸿,然后……再然后,难道就遇见了裴启?
背后忽然间似芒刺戳身,刚刚停止冒热汗,这下又开始冒冷汗了……龙子卿回过头看看榻上的瑾凌王,那人安详的像个老爷子,他便蹑手蹑脚到自己衣柜找了件红杉穿上,又拾起地上那两件打湿的衣裳团成一团拿出了门外。
门外,钱贵见到龙子卿,就像见到鬼一样,张着圆眼大声:“二……二尤……你怎么回来了,谁叫你回来的?”
龙子卿双手叉腰,铜铃眼瞪得比钱贵的还圆,大声还回去:“我家王爷带我回来的,王爷喜欢我回来,死钱贵你管得着吗?”
“我家老爷回来了?”钱贵这一声倒是小了不少,好死不死放低了嗓门,人也讪讪道:“你回来那我就多煮一碗粥。”
“好好好,快去快去!”龙子卿是生怕钱贵不烦他,竟然开始催促起人。
院中人正吵着,南面偏房的门突然打开,尤三还穿着内衫,听见声响就赶紧起身去看院里的情况。
“三弟!”龙子卿见了尤三甚是亲切,没等尤三开口,他人便已经飞了过去,给尤三一个大大的熊抱。
尤三已经呆了,半晌才道:“二哥……”
龙子卿手抚上尤三的腰间,裤腰上果然一小小硬疙瘩。龙子卿柳眉轻蹙,双手就那么一摩挲,然后倏然松手。
一旁的钱贵看两人如此亲密,心生别扭,刚要大声说着什么,西厢房的门再次打开。
裴大王爷人赫然立在门口,官袍在身,整个人也威武。
钱贵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单膝跪地,冲着裴启大声报告:“禀王爷,我二弟……”
倏然,瑾凌王蹲下身,对着钱贵的后脑摸了一下,钱贵当即没了声音。
龙子卿定睛,见那钱贵好像还在做着嘴型,只是发不出声音。张了两下最,钱贵也不再尝试发声,神情淡然,好像不是第一次被王爷用这种方式禁言。
裴启站起身子,冰眸微弯,莞尔间狡黠一闪而过。望了一眼龙子卿,龙子卿立马冲他飞眼,弯起眼睛,灰色瞳眸神采奕奕。
“二尤?”裴启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二尤,微笑。
“小的在!”变身二尤的龙子卿恢复了屁颠神情,飘飘乎的望着他的王爷,脸上堆满媚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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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自然没有二尤的事,裴启去了早朝,二尤则直接去凝紫宫报道。
紫凝阁不似往昔明朗,小皇子独自坐在榻上,神情呆滞。
桌子上放着一盘红彤彤的点心,外皮锃亮,下底金黄,看上去很诱人。
盘香萦绕,凝紫宫居然有了一丝阴翳……
“微臣参见希瑞王爷,王爷万福!”二尤单膝跪地,今日没有穿官服,恢复了一身红装,银发垂顺到腰,气色也不错。
而裴祯却只是看了一眼他,就别过了头。
“王爷每天这个时候会吃点心?”二尤眼神瞥到桌上的点心,开始没话找话。边说话,边观察裴祯的脸色。
“明妃娘娘送来的,我没吃。”裴祯照例没有回头,语气也异常冷淡,看样子是在和谁赌气。
二尤莞尔,索性双膝跪地,一点点挪到桌前,从盘中取了一块点心填在嘴里。
裴祯转过头,见二尤正在吃明妃送过来的点心,倏然起立,奔到桌前掐住二尤的喉咙。
小手越掐越紧,果然是做了生日长了一岁,力气就是大了些。
二尤艰难的吞下了点心,然后卡巴眼睛冲裴祯粲然一笑,强忍着裴祯掐住自己喉咙的痛感。
颈上的力道终于消失了,二尤一边笑一边咳,瘫跪在地上,仰脸冲裴祯含笑而语:“王爷,这点心没毒,味道好得很,樱桃糕,您放心吃。”
裴祯一怔,眉宇间点缀着几许纠结和不忍,凝视着二尤的面孔,此时却觉得什么也看不懂。
“你昨天去哪了?”终于,小皇子开口,声音很小,但二尤能听见。
“去给王爷买泥人。”
说罢,二尤从袖口掏出一径直的小泥人,是个小美人,身段婀娜,正在微笑。
裴祯伸手,接过了泥人,然后继续看着二尤。
忽然,裴祯扬起手,房间内顿时一声破碎,那美人泥人被摔得粉碎。
“是谁给你胆让你私自出宫!”裴祯大吼,无论是语气还是内容,这句话绝对不像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能说出的话。
“臣知罪。”二尤正色,双手伏地,叩头行大礼赔罪。
“你……”裴祯气晕,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索性一甩手冲出了凝紫宫。
二尤就这么控这脑袋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眼前就开始发黑……终于又看见了星星,二尤心满意足的数着眼皮下生出的越来越多的星星,淡定地数着,直到星光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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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殿,栾少将告假,裴王爷病愈归朝。
明仁帝就藩国联姻一事争求大臣们的意见。
“臣以为,蒲宁国和戎狄联姻,作为曾经和我大湘朝有隙的藩国,其意图已经十分明显,圣上不比多言,应当直接对蒲宁国出兵,在蒲宁国郡主和亲前一举将其拿下!”郑瑜出列,声音朗朗。
郑瑜话刚落,大殿上议论声音四起。
新上任的左丞相宇文琦第一个出来反对,声音陌生,但是十分清脆动听:“微臣以为,皇上切不可意气用事。出兵蒲宁国,就等于直接妨碍两下联姻,动作明显,虽然我大湘朝国力强盛,但也不必为一场关可能引起众藩国连同戎狄一起的战争而损兵败将。此战争若打,对于我朝弊大于利。”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裴启转头,看着和自己并排而立的宇文琦,打量了一下那人清隽的面庞。
“朕倒是有个主意,”裴胜单手支在龙椅扶手上,面含悦色,缓缓开口,说出了下半句:“何不我朝也去蒲宁国提亲?戎狄毕竟相貌粗狂,倘若我朝一有头有脸长相非凡的大臣去提亲,这事情不就结了吗?安塞洛再是轻狂,也不可能过分强迫自己的亲生女儿。”
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半晌,齐声道:“圣上英明。”
那么问题来了,选谁去呢?
当朝长相非凡,有头有脸的大臣,除了瑾凌王裴启,没人能配得上这样的称呼。
裴启面无表情,垂眼,长睫遮住眼底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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