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营外半里之遥的山丘之上,迎风凌立着两个气宇非凡的男人,他们形姿俊伟,出尘若仙,貌若昆仑璧玉,傲然于青山碧水之间,像是在汲取天地之精华,周身散发着淡淡华彩,俨然如神明降世。
夜晚的冷风呼而又止,不时地掀起这白衣人的长发,他如雪般白净的头发在风里经幡飞扬,如同沧海扬波一般浩荡不息。在一片柔和的月色里,他的眼眸莹然生辉,犹如一泓清泉,眉举飘然间如情如水地淌徉,恰似明珠生晕一般动人。他的面庞如同无瑕美玉,在灵动的眼波之间留露出一泓妩然的笑意,仿佛有光彩流转,美好而又神秘。一时之间,让人浅意识地想去靠近,去拥有他。
丰神秀异,影落如尘,唯世间男子少有。他就像一位惊世高卓的神明,出落于尘世一隅之间,浑身闪耀着烁目的光芒。他就是啻轩,身为巫乐族的王,论权力,地位,名利,没有人能和他媲美。他的灵力强大到可以控制其他术师的生死,并同时兼掌长乐国的大祭司,承载天命,占卜吉凶,人神共敬。
光阴荏苒,白驹过隙,放眼千年如巨洪一瞬。如今的啻轩,已经成为权倾一方的王,除了军队,手上还网络了天下众多令人闻风丧胆的暗杀团体,其行为紧紧威逼着长乐君羲和的统治。在这种危险的信号之下,长乐君近乎于傀儡。
众人皆醉他独醒。其实,啻轩心里明白,沉默的羲和比活跃的杀手更可怕。长乐君是个阴险而自私的人,他不相信任何人,更不畏谁所撼动,他只是在寻找机会。
夜静更阑,风动之声呜呼作响,萧然地刮过桃林,黑夜显得森然而冷寂。啻轩侧眼凝眸,他的目光尤若星辰之刃般穿透夤夜寰宇,静观月华游深,霎那间变得深邃而桀骜。
此刻,站在一旁的赫连希脸色陡然剧变,他额间那道金色的闪电标记突然泛出光芒,像是有了感应。他将目光投向了安静的军营,嗔目而视,仿佛即将要面临一场严峻的恶战一般。
倏然间,天空一条魅影扑哧一声闪过,在他的头顶上方一晃便没了踪影,一片黑羽从空中缓缓落地,羽毛上沾满了腥红的血迹。
夜瞬间拉下了黑色的帷幕,转眼之间,周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军营内的一片红光分外刺目,像是燃起了大火。
就在这时,从军营里面接连传出几声女子的嚎叫,极尽凄惨。赫连希顿时面色一沉,心中紧绷了起来。他带着疑问,转身望向身旁的啻轩,似乎希望能从他的口中获知一二。
啻轩驻足良久,他的目光疑视着东方,遥观星相,眼中似乎另有考虑。掐指卜算之间,内心竟然显出了一丝波动,想必是祸非福。
谈话间,二人匆忙赶回营地。军营内,真的起火了,而巡逻的守备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
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发生了一件令赫连希更加愤怒的事情,一时间,他真恨不得这只是一场幻觉。
风吹动红色的帷幔,宁静的深夜被女人接连不断的呻吟声打破。在监军大人的营帐之外,只见两男一女滚在一处,纠缠在一起的身体正在极尽地翻滚之中,上演着一出闹戏。
此刻,被摁在地上的女人喘着粗气,身体吃力地蠕动着。她的头发凌乱地堆叠在地上,整个人似乎已经变得不再清醒了。男人的每一次冲击都令她全身唤起一阵痉挛,并不时地发出痛苦的哼哼声。
赫连希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下属会干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来,军风一旦败坏,他怎么向长乐君交代?此时此刻,啻轩就在他的身边,而且这事还是在监军大人的营帐外发生。
赫连希心中的愤怒,将力量瞬间集聚到掌心,他抬手化出阴月咒刃,只见寒光一闪,一道光芒在二人的喉颈处划过,鲜血从男人的喉咙溅透出来。他没有等到这两个男人意识到他的存在,就已经对他们痛下杀手了。
他们翻躺在一边,口里再也没有一丝气息呼出,就恍然间与世长辞了。
夜风掩饰了女人的啜泣声,似乎要将她侵蚀掉。月光下,她的嘴唇妖艳如同荼蘼般红烈,玲珑曲直的体态白晃晃的甚是惹眼,呈现在男人眼里极其艳冶,一股滚烫的热浪瞬间从赫连希的下体急窜上来。
赫连希眼中暗含一丝窃喜,他将目光游移到女子的脸上,不料心中顿然打起一阵寒噤,恐怖的心跳之声如同泉涌般激上胸口。他看着眼前的女子,那面容分明像极了珞岚,容貌与他的女儿呈城无声重合。
“呈城……不!这不可能。”赫连希惊呼一声,他激动的心情此刻再也无法平静下来,眼下只见女子的周身弥漫着一团浑浊的红色气体,他不敢去靠近。因为那团烟雾是绮罗香,属于至阴至纯的奇毒,见血封喉。天底下会施用这种毒的人,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夭羽组织的首领仙爰,另一个则是千夜刺客团的头目——赤翼。
幽夜苍茫,火光轻逝其中,天空开始扬播沉重的浓黑于大地。赫连希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一种危险的异觉剎那间产生。在浓重的夜色里,他看了一眼啻轩,隐隐感到从他身上散发的一股杀气。
“敢问巫乐王,这到底是为什么?”在一片朦胧之中,赫连希的语气显得张皇失措,他的内心渐感不安,直觉令他对这件事产生了异样的看法。
“赫连大将军在怀疑我吗?”啻轩斥责道。
“臣不敢!但是,您身为长乐国最伟大的祭司,精通占卜,具有强大的预知能力。想必这些,在巫乐王的眼中,定是历历在目吧?”
“不错,赫连大将军所言,也诚然是实,恰逢其意。放眼望去,几经多磨,想必这是个不祥的预兆?”啻轩断言道。
“我只想知道幕后真凶,为我的女儿尽雪前耻?”
啻轩背对赫连希,静默良久,若有所思道:“赤翼,她已经到了,巫乐族的灾难来了……”。
“哼,灾难……”赫连希气极,话还没说完,他忽然大嚎一声,一掌劈向眼前的空地,将地面硬生生地震开一个大坑。赫连希转身靠近啻轩,语气清冷,道:“失去女儿,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灾难。”
“那不是你的女儿!”啻轩面无表情,冷然道。
赫连希骇然,他满脸的疑惑瞬间僵住,这躺在地上的女子活色生香,分明像他的女儿呈城。他的目光充满了诧异,道:“原来如此,怎会这样?”
“即便如此,但灾难就是灾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逃不掉,我也躲不过。眼下你一刀两命,我们这下陷进去了”。此时,啻轩的脸色看上去显得苍白而落然,他的眼神在夜色的覆盖下愈发显得空洞,迟疑了片刻,他说:“安平王世子死在你的手上,人命关天,我们一臣一将,这次的责任非同小可。此次,长乐君定会怪罪于你我二人。”
赫连希心神惶恐,现下神智紊乱,惊愕之间突然清醒了过来。他不可置信的思虑着,自己杀死的竟然是王公世子。此刻,他神情疑重,说,“华寅华阳二人,此次随我出征,被拜为金钾上将,监我右军。二人和其父安平王素来与我不和,为苟全性命,遂得长乐君赐其金钾护体,向来钾不离身,面不示人。若是与这两个纵情声色的嫖客相比,此般行为显然不合常理,他们肯定不是世子。”
啻轩看着赫连希,脸上的表情失望之极。他告诉他,道:“赫连大将军所言极是,的确,眼下你杀死的是两个乔装易容的假世子,他们隐藏在你的队伍里,唯一的价值,就是被你杀死。可是,你没有想到,这是一场有计划的安排,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世子是在这里被杀死的。从你出征以来,我就一路尾随至此,途中发现真的世子已经毒发身亡,他们被药术师所害。被调包的金钾将军,我以为你留下他们,是想反间而制之。然而,我错了。”
赫连希的面色显得复杂,他看着啻轩,更多的是坚定。沉默片刻,他才语出开声,说:“看来千夜组织已经先行一步了,既然内幕已经揭晓,不如我们去将这件事情禀告羲和陛下。”
听了赫连希的这番话,啻轩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失落感。他眉头深锁,长长地叹了口气,怀揣的双手像没有重量一样垂落下来。他不是怕这一次抗不过去,只是和赫连希共事多年,他还是没能做个先知先觉的将军。
想起从前,往事不堪回首。那些年轻时代的狂放,在啻轩的心里如同银河破荒一般冲盈而来,曾经沉睡不醒的传言,萦绕心头。而现在,为了能让赫连希醒悟,他不得不再一次将那段落幕的旧梦唤醒,开始来叙述这一段时隔多年的往昔。他说:“那是在一个历史悠远的千年古昔,当时的巫乐族面临强敌压进,奉守边塞的驻军面对敌人的强烈进攻节节败退,敌方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时至深秋黄叶凋零之际,夕光残照于枯黄的槁草之上,在末日落山之时,眼看巫乐族的疆土逐渐沦陷,即将如一页黄纸一般要从长乐国的史册中撕裂开来。当务之急,我向王请命,前赴沙场御敌。
就在我抵达关塞的那天晚上,乌族的蛮军再一次向重欢城内发起了疯狂的进攻。城里当时一片混乱,漫街的人群四散奔逃,哭喊嚎叫之声震耳欲聋。刀戟交鸣之处血流成河,鲜血四溅一如落红纷扬。乌王张起血盆大口,仿佛要吞噬一切。在此之时,四处尸体遍地,骨骼横陈。末日在最后时分匆匆坠落。命运的魔云汹涌而来,疯狂地扬波浓黑于大地。时下,巫乐族就快完了。
然而,世事无常,那场战役敌我双方伤亡惨重,蛮军久战不御被迫撤兵,退回营内挂旌休战。
战争结束后,我收纳了那些流落荒野的乱民,予以妥善安置。蛮军焚毁了他们的居房,很多人已然无家可归。他们纷纷投军,请缨抗敌,驰援巫乐族,并扬言要誓死雪耻前仇。
万事皆乃天意,滚滚人流如涛涛江水汇聚苍海一般融入到我军部落。这一年冬至,我再次率兵屠戮蛮军一雪前耻,所到之处如同狂风扫落叶一般势不可挡,驰骋如风,当者披靡。敌方元气尽伤,当下四散溃逃,奔走流徙。万落城垒如巨洪倾毁一瞬,时光轰然泛滥犹如霰雪纷扬,无数癫狂而宏亮的吼叫之声不绝于耳,空气中横飞的血花如同流霞辉映的嫣红一般飘然于黄草之上,一片泫然。蛮军暴毙,残尸荒野。乌鸦横飞掠影,鸣啭狂欢,在荒原上啄尸。山涧溪水潺潺,清越流深。朔风凛冽,百草尽折。荒凉的城垒之上,我望见寒树消融于漫天的雪雨之中,万古苍灵在浩荡的洪荒之中訇然挥逝。
时至春寒料峭清风瑟瑟之际,我已佣兵百万于魔域辽阔的海滨,挥戈咤叱在乌族残败的城廓之上,俯瞰着脚下轰然倾毁的残城楼阁,看着喋血而来的敌军残卒。他们伏拜在我的脚下,齐声高呼,宏音如潮。
在踏过蛮军战败遗失的鬼蜮,我军气势如虹,一路破敌所向披靡,几乎占领了乌族大半个疆域。
战后回师的途中,我军相继携手雪国的渺若疆土,擒获其王,凯旋而归。放眼之间,巫乐族的国域赫然扩展地浩瀚无边。
大雪浩然之下,我看到龙榻之上被我一手从巫王支配到长乐国首位的羲和陛下,他那得意畅怀之声不乏可笑,说话中气不足,气若游丝,整个人竟是如此的浮华雍容如同泛泛庸才。人伦与地位的荒谬,致使我一念之间不禁破口啼笑,面对诸王之王,我已不屑一顾。一时间,满朝文武,众说哗然。
长乐君对此视若茫然,不予理会。可我知道,长乐君这时比谁都恨我,藐视了王权,亵渎了尊严,即便是我挽救了一个帝国,也于事无补。我深深地记得,当时,我暗自启用了读心之术,洞悉到他内心的愤恨之意,‘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而今,天下已定,你固当烹。’
这句话在我的内心徘徊了多年,但我深知,以长乐君的实力奈何不了我。笑叹红尘,无情无常。是是非非皆已至此,一切已无可挽回,错亦错矣!
那日,青天朗澈艳阳高照之时,我看见巫乐族的杨花肆意地绽放于洛水之湄,期间花香馥郁,欢乐的气氛洋溢散播,感染了万物萌生的时节。我的眼前一片朦胧,白云飘飘落英缤纷之里,天地仿佛一片混沌。迷醉的烟云中,我望见珞岚神女巧笑嫣然,她宛如神明,一如广寒姱娥般浴游嬉戏于湖光氤氲的烟水之中,她的身影或明或暗,笑容荡溢在水中,在水波之间瞬间晕染开来。
我怔怔地视着她,眼里掠过一丝惊艳。她于潋滟流光里对我凝眸一笑,于是我们在此相遇,终日吟和相伴于洛水之湄,一起静观花开花落日影夕斜,时光过隙一如流水般在此轻逝。
夕阳西下,时近黄昏,俄尔清风徐来,仲夜杳然无声。那一晚星月流汐天光烂漫的月华之下,珞岚神女对我倾声婉尔一笑,媚若明花。她嘴唇轻启,说,啻轩,你相信王子的背后总有一位在等待爱的公主吗?
我沉吟半响,说,等爱的公主,这只是个传说。
我很明白珞岚的话中深意,眼下,神女对我一见倾心。只是,我已深爱着莲檃,无从再娶。我抬手将她的脸庞托起,目光正视着她的眼晴,言辞笃定,说,我不是王子,更不会去唤醒沉睡的公主……
忽而,我的话语被她打断。你错了,啻轩!你是大祭司,是巫乐族的王。你的声音,可以唤醒一切沉睡麻木的心灵,包括这个美丽的传说,还有我——一个等爱的公主。
我缄口不言。我知道珞岚神女是皇室的公主,她的父皇羲和对我痛心疾首,我不希望我们今生的情感夹带着上一辈的仇恨,遂而踉成后世的悲伤。
珞岚问我,说,我们可以在一起吗?啻轩,我已经很爱很爱你了。你可知道,你的冷言冷语,令我有着怎样的心神俱伤?
清风高月之夜,公主泪泣成殇,呜咽不止。我说,承蒙公主错爱,今生我已心无旁骛。男女情爱犹如镜花水月,公主何必这么执着?再说,我与莲檃已有夫妻之实。
言罢,我绝尘而去,没有回头,没有怜惜。隐约间却听到珞岚在说,你放不下的,岂非就是一个莲檃么?如果没有莲檃……对!如果没有了莲檃,你就没有了顾虑。你可以做我的驸马,我可以做你的妻子。
珞岚抛出几声诡笑,声音仿佛黑色的咒语一般弥漫在洛水湖畔的每一个角落,最后我被惊醒。
后来,当我回到禋天神殿的时候,那里的大火恣肆汪洋,颓垣被烧成灰烬,满目一片荒凉。我从大火中救起莲檃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我抱起她,但见她面色潮红,皮肤泛起红晕。莲檃望着我,嘴角含笑,她说,王,您来了。
我抱着莲檃,心开始剧烈地疼痛,再也无力诉求什么。我说,爱妃,到底是谁要害你?
莲檃面显难色,几近昏迷。她对我说,王,请您好好地活着,照顾好我们的孩子。今日这事,请不要再追问下去。事已至此,一切已无法挽回。
我的胸口如锥心般的疼痛,手指紧攒着,指甲刺穿了掌心陷进肉里,却浑然不觉,火辣的热血顿时顺着指缝不断地流出来。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莲檃的受害让我开始担心巫乐族的安危,还有我的孩子——王子昭飏。
今日之事,想必与珞岚有关,一切才刚刚开始。
赫连大将军,如果你要问我这些事情和现实到底有着怎样的关联,那么我要给你展示一个梦境,现实和梦境,期间必有隐情。希望在梦醒之后,你能明白一切事情。”
啻轩抬手托起了一面幻镜,那是一个梦,幻象在他的指尖迅速地扩张开来,弥盖了一切。
赫连希身处须弥空间,梦境与现实的交织缠绕,让他迷失了本心。梦魇中呓语呢喃,黯哑成殇,大地闪耀着令人窒息的苍芒。女子的呓语令他沉迷:“我叫珞岚,是长乐国的公主。长乐君羲和是我的父皇,我出生的时候,他告诉我,说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我没有见过我的母后,没有关于她的一切记忆。想到她,这种从未有过的孤独,令我感到无助。长乐国常年无雪,这期间,我总在静看春花秋月去而复来,十年春光,虚虚实实悄然过隙。而今,我已经长大了,容颜倾国倾城。父皇很爱我,他说我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比我离开尘世的母后都漂亮。他说,他会给我全部的爱。
时至艳阳高照的盛春之季,晴空朗澈。我伫立在平原之地的浅草之中静观花开花落,视线里落英缤纷,飘红之上白云苍狗飞鸟吟鸣。青草河畔,我听闻流水寂寂。时而雁过长空,影落流水。在很多个阳光的午后,我于杨花飘落之时心情无端的低落,时时想念我的母亲。黄昏过后,日落西沉星光烂漫之时,我独步清风萧然而去,回到我在浔阳的宫中。星辉流动的窗前,我常常静坐独思,落寞中永远会有一滴热泪从眼角划过。没有人懂我内心的孤苦。时光流转,匆匆如梦,夏水盈盈秋舍依依冬去春回,一晃即过。终在洛水之湄,我与那曾经心心恋恋的男子相遇在落英缤纷的时节,他伫立在烟波之中,身着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举止风雅,神采奕奕。那一刻,我从绝望中重生。春和日丽的光景之中,我远远地望见他朝我微微一笑。他的笑容灿然生辉,在春光里缓缓地晕染开来,看着他笑我也很开心。在如此流光烁目的影子之中幻境如烟似雾,无形之中他与我目光交织互汇,我们彼此相视一笑。这个眉眼疏离,笑得风光霁月的男子使我深深沉溺其中无法自拔,我感觉幸福已经悄然来临。
那日我们在浔阳宫中,晚膳过后,酒过三巡有些微醉,我带他来到我寝宫。这期间我握着他的手,温热的体温传来几份诱惑的味道,依稀染上了醉意。我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他,抚摸他的身体,感觉到他的胸膛在微微起伏,同时传来强有力的心跳之声,温暖在肆意地蔓延开来。我依偎在他的身后,双手突然被他抓住,他用强而有力的手臂将我揽入怀中。他抱住了我,急促呼吸的气息充斥在我的耳边,我也抱紧了他,感受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紧接着我吻了他。他的舌头在我的嘴里游历着,迎合着我的吻,我们彼此的热情交织在一起,我的**渐渐地被他点燃。他将我抱起来轻轻地放在榻上,然后俯下身贴在我的身上,手开始抚摸着我的身体,慢慢地帮我解开了身上的衣服,接着狠狠地疼爱了我一番。
我望着眼前这位曾令我朝思暮想男子,将他视为此生的唯一。幸福与爱恋,此刻已然触手可及。
我向他表达了我的心意,希望能和他共续情缘。只可惜事与愿违,一切已开始发生转折,他拒绝了我。我们之间轰轰烈烈的爱恋,走到此处已然无声殆尽。他离开了我,悄无声息地走了,不料从此便是永别。
我想到莲檃。对!一定是因为莲檃。如果没有莲檃,或许我们还有可能挽回。我将此事告诉了我的皇叔常羲,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无论权势,地位,相貌,财富,他都可以与啻轩相较高下。他坐怀不乱,处事精绝,心狠手辣是他的作风。因此,莲檃的境遇可想而知。我只想说,为了你,心负天下人又何妨?
啻轩,我在等你……”
梦至深处已是无言,环境突然变幻。赫连希发现这时自己已然置身于一片深远而辽阔的荒野之中,周围一片黯淡,似梦非梦。
顷刻间,东方开始变幻,时空里现出人形,渐渐地拉开了一方熟悉的轮廓。那张脸与现实中啻轩的面容无声重合。他在不断地奔往前行,像超越无间的时空一样延伸。**在逃避,羁绊远道而来。就在同一个瞬间,在他的背后出现一条无形的利爪,张开变成手臂,像是灾难一般朝他无声地伸延过去。鬼魅无从遁形,大手在空中划出弧线,眼看厄运将至。倏然间,却见啻轩的周身金光大盛,一眨眼便撑开了一堵无形的封印气障,那手在触及他的后背时被一道寒冷的闪电击中。只听一声凄厉地哀嚎传出,一只人手剎那间从空中掉下,在地上弹开老远。女人倒在血泊里,现出原形。她对王至死不渝的爱恋,此时被撞得四分五裂。她如同一朵伤残的血莲花一样,花瓣如心碎裂。殇情化为魔咒,幽暗的世界,鲜血昭示着光明。
赫连希认出来了。她是珞岚,她是
——他的女儿,全身流淌着血。
啻轩废了她一只手臂,为莲檃报了仇。日暮苍茫,天音渺渺,在这片无垠的荒漠中,她倒下了,生死未卜。他回头看了她最后一眼,抛弃了牵情和挚爱,在苍茫的迷雾中消失遁形。
幻境这时在赫连希的视线中訇然炸开,如同漫天的星斗一般破碎开来。他被卷进了之前的那个梦境,周围一片朦胧,只听到微微地呼吸之声蔓延在整个迷雾之中,苍原寂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只剩下冰冷的微风和酷寒。大雾弥漫的地方令人神往,光凸的树枝上挂满了冰花,冰凌碰撞出透亮的音节,和憔悴中呓人的复述:“我被啻轩的沙漏封印伤中,身体完全瘫痪在地上无法动弹。在此之时,我仿佛看到自己的灵魂在天之云端迅速地坠落,在黑夜间沉向无尽的深渊,将要永久地被埋没。我的血如花绽放,伤痛化成哀怨,在倾向异狱之时形成一场庞大而永不落幕的恨。
爱到深处,殇情蚀骨。曾经最爱的人,如今伤我最深。为了他,我连我的父皇都没有好好地爱过。
今生,我竟成伤逝红颜。这个男子,他负了我。我的梦瞬间荒芜,内心忽然迷失了方向,生命在慢慢地流失,离死亡愈来愈近。
至此,也该做个了结。在我生命即将陨落的瞬间,我凝聚所有的灵力将自己的一魂一魄附在一只黑色乌鸦的身上。我说,鸟儿,你若有灵,一定要帮我雪耻前冤,报复那个薄情寡义的男儿。
我的血液在罗绣中蔓延开来,妖娆如同二月惊艳的荼蘼。滴血的咒语,像潮水倾向大地,如同传说一般灵验。
乌鸦获得诅咒的能量,开始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它在阴云中扑动着双翼,突然俯冲而下,朝封印撞去。
转瞬之间,封印被撞碎,我的一魂一魄冲破层层重碍直上云霄,朝那苍茫的大地投下红色的诅咒:鸟儿,请带着我的血,去缔造一场盛大的毁灭吧!
伤到深处,恨亦到深处。我渴望飞鸟恣意和愤怒,于是,乌鸦所到之处,都将带给大地无尽的灾难。”
突然,只听见周围咿呀地一声惨叫,凄厉的声音如同带血的魔咒,梦魇被撕裂开来,零星破碎的影子如同被浇灭的火种一般在赫连希的眼前熄沉下来。
天空,一只黑鸟嗖地一声蹿进云层,一阵尖叫声过后,夜,重归于现实。
此时东方的天空,月出云端,疏影横斜。
在如水般空明的月光之下,啻轩的面容显得苍白而美丽。他深邃的眼眸注视着赫连希,说话的声音依然平静,“巫乐族的强大,致使长乐君的统治受到威胁。他妒忌心太重,处心积虑地针对我。你是战神,手握重兵,常年抑制着常羲,他不敢动你。而今,赤翼却很高明地杀死了安平王世子,却让人觉得是你所为。而在你杀死安平王世子的时候,我们又同时在场。因此,长乐君想降罪于你我二人,这就是最好的把柄。结合我之前给你的那个梦境,你会发现,这一场预谋是多么的宠大而近乎于完美。”
在一片明暗不定的影子之中,赫连希的眼神游离而涣散,他的目光如同夏水之溪般流转不居。许久之后,他凭着最直观的意识开口说了一句话。他说:“这或许是步死棋,我们无路可走。”
这句话,他似乎连自己都没能听到。但是啻轩却听到了,“你我虽然已经无路可走,但是巫乐族却有光明可言。”
“首领身处绝境,国民岂可托福?”
“我们如果宣战,将会祸国殃民。”
“国难当头勇者出,我身为战神,出征战斗,不畏生死。”
“选择战斗,你将不可能再赢,这将使你的人生陷入第一次低谷,也是最后一次以失败而告终。”
“输掉战斗,为什么?”
“面对长乐君羲和与赤炼蛮帝,一战发生,将势必没有挽回的余地。战士血溅疆场,国民生死未卜,你我也将无处可逃。最后换来这样的代价,你觉得值么?”
“您是说,我们应该去自首?”
“不!等死。”
此时,天空冷月高悬,星辉渐隐。夜幕在转瞬间流失于广袤无垠的浩宇之中,天色微明,时空隐隐澄透出柔亮的白光。初晨的雾霭萦绕在帷幔的顶端,朦胧中,军营显得模糊而氤氲,像是一片缥缈的幻觉。
赫连希忽然想起前夜发生的一切,那个梦困扰了他太久。他下意识地转身去看前夜发生的事情,眼下躺着两个死人,血肉模糊。当夜受害的女子已经消失不见,地上徒留一片浓重的瘴毒,那团毒雾经久不散,晦气沉沉,一切都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在远空,一只乌鸦发出阵阵刺耳的悲鸣,尖锐的声音划开天幕,万里琼空仿佛要被撕成两半。惊鸟所到之处,大地一片惶恐。
倾刻间,雾散梦醒
荒夜暴跳出罪恶的守兵,从死亡中降生
比野兽更猛更激进……
无数角斗士的旗帜,向**在宣言
而多年前游憩红楼的歌女,再次裸露着袒荡的胸怀,犹自现身
第一支歌谣,喃喃凑响,哼出柔情完美的呻吟之声
哦,突然间,这么多人
热情挑逗的伎女哦!袒露着,洋溢而来
砰砰诱惑的心跳,**像火海
为占有你们,行割礼的肉
微冷的刀锋切进胸口,逐成隆重的仪式
在血泊中,你们解脱了,被凌虐的胸膛闪烁着肮脏之美
火红色的光,照耀天地
鲜血消融了,染指的季节,渐渐泛白
残暴的光明,向黑暗之中倾斜
末世之路,仿佛天降冥劫
古老神奇的传说,如同灵验的谶语
就此充当了向导,殃及天地
一切,仅仅是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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