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暗潮涌动
凌蔚然知道他在说笑，白了他一眼，不再回应。
云浩宸转身将车子熄火，落锁。打开手电，四下照照，说：“如果没记错的话，过了这个山就是竹林”，拉起她的棉衣袖子，沿着土路往前走。
“那大概要走多久可以出去？”凌蔚然紧跟着他问道。
“如果我们够幸运的话，大概要一个多小时。”
“要是碰巧不幸运呢？”凌蔚然急急地追问。
“那就要做好在这边转一夜的准备。”云浩宸回头望了望她，似是藏着笑一般，挑眉答道。
凌蔚然不再说话，她入行五年了，职业习惯导致她事事都喜欢按照最坏的预想打算，她接着朦胧的月光看了一眼手表。
已经夜里十一点，如果再过两个小时自己还不能回到市内的话，按照鉴定中心的工作制度，这个案子会自动转交给另一位法医，也就是她的师傅廖主任。
可是，毕竟下现场的是她，第一手材料她最清楚。中途转人，衔接不好，肯定会对案子侦破有影响，她心里暗暗着急，却也没有好办法。
云浩宸见她一步步跟着也不再说话，默默猜想着她的心事。
山野静得怕人，不知是昆虫还是鸟儿在很遥远的地方叫着。皎洁的月光之下，白天那些美妙绝伦的景致，如今却影影绰绰，透着深幽和神秘。
手电筒的灯光所及之处，除了树林就是草丛，薄雾弥漫，五、六米以外的东西全然不见。
刚刚工作时遇到的种种似乎都已经抛去另一个世界。凌蔚然就这样由着他牵着衣袖赶路，心中估摸着这个时间，林语他们应该已经往市内返了。
山野无声，两个人也无声，默默走了一段，云浩宸回头看了凌蔚然一眼，说道：“我很难想象，如果今天不是我送你，而是你一个人开车过来，结果会怎样。”
“云总多虑了。我自从成为主检法医就一直一个人出外勤，荒山野岭没少走，但从未迷过路。”
云浩宸觉得讪讪地，“那你真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人。”
凌蔚然脚下一顿，“我不是勇敢，是没有精力想可怕的事。面对枉死者，更多时候想的是要替他们申诉。”
云浩宸笑笑说：“是的，很多法医都是这样说”，再次回头看了她一眼。
借着月光，凌蔚然似乎看见了他亮亮的眼睛里带着戏谑意味。
“那是因为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一个人可以一时高姿态，但要想一辈子做好这工作，必须用心。这一行，如果没有信念支撑，很难从一而终。”
云浩宸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头继续走着：
“可是，面对可怕的情况，你就真的是这样念着职业誓言克服恐惧的？”
“有时候自己想想也奇怪。小时候我连夜里打雷下雨都会被吓哭的，很难相信现在可以独自面对黑夜里的荒野，或是不可名状的受害者”，
凌蔚然轻哼一声，“但，人生际遇的变化有时快到让你不知所措”，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无处躲藏时，就必须面对。”
周围一切无声，当不知边界的广阔空间里只有她跟云浩宸两个人时，她竟无理由地生出了对他的信任，与他说着心事，距离也更近了。
云浩宸本是觉得孤男寡女荒野夜行，凌蔚然可以如此信赖他，禁不住想要对她的心思一探究竟，所以说她勇敢，没想到无意中似乎触碰了她成长的伤痛。
这时，他自信已无比接近凌蔚然的秘密，但他竟不急于去探寻了，因为这句话于他的人生经历也有着惊人的相似。
默然向前走了好一会儿，云浩宸才慢慢说：“上帝没有能力顾及每个人的感受，所以总是在我们毫无准备之时，就送上战场”，
手抓着上行路上的灌木枝，爬到高处，回头向还在下面的凌蔚然伸出手：“是死是活，全凭造化。”
凌蔚然把衣袖递过去，跟着爬了上来。听了云浩宸的话，她突然有一种“於我心有戚戚焉”的感觉。
很久没有跟人聊起心里话了，没想到对着这个几近陌生的男人，倒是能敞开心扉。也许是因为所处的环境，也许是因为共同的感受，也许是因为曾经历过的若干个相似的场景。
又是月夜，她和一个刚刚认识的男子近在咫尺，说着很少向人袒露的内心。
有一瞬间，她恍惚觉得，那个她无数次惦念的人就在眼前，背影在月色下徘徊，心中却弥漫着说不出的苦涩：
江边露营的那个月夜，卓逸风和他的朋友们一起搭帐篷。她站在灯下认真地整理带来的用品，一项项地分配、归类。
不知什么时候，卓逸风踱步到身边，从后面轻轻地将她抱住，伏在耳边低声说：“蔚然，你专注的样子真好看。”
她的心狂跳不止，脸也热得发烫，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继续手边的事。
不论过了多少年，只要一想到他，她的心中就会竖起一道墙，而命运注定她此生无法越过，这种苍白的无力感让她的心口像是被剜走一团肉般，连呼吸都是痛的。
那种滋味伴随自己六年，即便用高度繁忙来填充时间，她依旧是会在深夜无眠的时候，在闲暇的缝隙中，在茫然的失神里体悟这样的伤与痛。
此刻，这个身影却离自己这么近，触手可及。从棉衣里伸出左手，她轻轻地握住了他的左手。
微凉的心，涌起阵阵辛酸，眼泪骤然而下，打在交握着的他的手和她的手背上。
云浩宸受到冰凉的触碰，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望着。
因着行走时间的漫长，手电筒的光线渐暗。明朗月色下，那双藏在他心底的眼睛里满溢着水晶，散着朦胧的光，棕绿色的眸子越发迷离。
云浩宸的心颤抖了。他微眯着眼定定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思索着她这个举动的含义，脸上流溢着深思与邪魅的神情，月光下越发俊朗不羁的模样，足以让凌蔚然失神。
这般静谧而又暧昧的环境中，她的失神看在他眼里却是另一番意味。
云浩宸左手猛地用力，一双瞳孔无限地接近，凌蔚然整个人都被牵到他怀里，随之而来的右手摸索着捧起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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