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四处杂草重生,高大的乔木遮蔽了半边的天空,虽挡去了烈日,但也阻隔了凉风,令本就气血不畅的病弱少年更是胸口发闷。距入谷已超过一个时辰了,虽说解决了几个陷阱,但道路迂回蜿蜒,在多次辗转又重新回到原地时,耐心坚毅如他,也不禁气恼起来。为了平复心境,萧忆情挑了一方平滑的石块坐下,自怀中取出玉箫,将长刀放在身侧,顺了顺呼吸遂吹奏起来,起初箫声还带着些许杂念,但片刻之后,就再度澄澈起来。那样飘逸灵动的长音,驱走了春日午后的闷热,亦赶走了占据心头的烦躁。
一曲毕,脸上的烦闷被平和取代,白衣少年将玉箫收回怀中,唇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眼神却更显坚定:沉沙谷,我定要找到!
思及此处,萧忆情执刀正欲起身,却不料一道剑气划破蝉鸣声声,直指背后空门——剑气不算凌厉,也不迅猛,但还是让他立即全身肌肉紧绷,一触即发。感觉到剑气止在身后几寸之处,正在权衡是否应转过头去,直面对方的白衣少年却听到了这样一句清凌凌的问话:“你是谁?”
语气虽充满敌意,但难掩年幼。少年立时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去欲探究竟——举着长剑的主人一袭绯裙,乌发被红绳挽起垂在一侧,矮过自己半个头的身高和清丽的脸庞显示出她不过**岁的年纪,只是脸色异常苍白。
然,当打量的视线不经意对上女孩直视自己的双眸时,已习惯冷静的少年却在惊诧中再也移不开视线——那双明眸里的悲伤,冷漠,戒备,还有杀气,竟似烈焰般灼伤了他的眼睛,如果是普通人在密林深处徒然看见她,一定会以为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山魈精灵。刹那间,除了失神地望着这双完全超越她小小年纪的眼瞳,萧忆情什么都做不了!
但这一切,这双孤傲眼瞳的主人自然不知,见他不答,女孩将剑往前推了几分,冰冷地再度开口:“别再吹了!你的箫声不好听,让我觉得悲伤。”
四岁之后,她是第一个让他须臾之间一惊再惊之人,身体因强烈的情感波动猛地一震,差点握不住手中长刀——她,居然能懂?!
即便是亲生父亲,也从不曾真正明白当年不过四岁的他在看着已回归平静的圣湖之时心中的痛!自懂事以来,他一直以为,世界之大,那份刻骨铭心却永远只能是他一个人午夜梦回的背负。但是,眼前这个亦不过**岁的女孩,一语便道破了此中含义!
忽然间,萧忆情悲伤地想着:那么,这个本该同云霞一般天真烂漫的女孩,又有着怎样的过往呢?
当女孩的剑再次来袭前,白衣少年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立即以脚点地,向后一掠,退到五步之外,落地的刹那,她苍白面颊上难掩的惊讶分毫不差地落入他眼。两次开口都没有结果,绯衣女孩终于放下手中的长剑,不再看他,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略带沙哑的呼喊停住了女孩的脚步,强自压下胸腔中翻滚的血腥味,少年走到她面前,继续道:“你知道如何走去沉沙谷吗?”看到女孩再次惊异的神情,白衣少年心下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最初的敌意虽渐渐瓦解,但绯裙女孩依旧戒备的眼神还是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孑然一身出现在滇南密林的中原少年,脑中思绪飞转。一时无语,天地间只闻虫鸣声声,鸟啼不绝……在女孩终于点头的刹那,萧忆情的唇边漾开了笑意——正如他所料,这个带着血色长剑出现在滇南密林里的孤女,果然大有玄机。
一绯一白一前一后无言走着,又一个辨不清方向的岔路前,尾随女孩的萧忆情看到她再次掏出怀中信纸认真端详,秀眉微微蹙起。但是,他却丝毫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只是耐心地噙着一丝笑意安静等待,直到她再度认清方向继续赶路。
望着女孩看似娇小,却挺立倔强的背影,白衣少年的心底陡然升起了一种奇异的预感——眼前的绯红幻化作一朵绝色蔷薇花,凌风盛开于峭壁之上,茎蔓间布满毒刺,却美丽得让他挪不开视线——没有了女孩清冷目光的注视,他毫无顾忌地任由眼底的感情弥漫。女孩或抱着剑跳过一丛低矮的灌木,或凝神对着地图细细思考,或抬手将纷乱的乌发抚平,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他深深印入脑海。
——那个时候的他们并不知道,这滇南密林中的意外相遇,正是他与她星辰交错的开始。此去经年,命运沉浮,但他们,却是一生都逃不过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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