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透的人从来不会纠缠。云仙儿曾经写过这样的话来勉励自己,此刻却觉得这不过是逃避的一种方式,自欺欺人罢了。那是一种无力改变现状的悲痛。
像是一场冗长的梦,眼前是轰然倒塌的梧桐树,幻境中的圆满结局到了现世,却是分崩离析。
树妖息梧最终还是自损命脉,化作飞灰。冬荣消磨了大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又随之做猎户多年,最终摆脱了长寿,跪倒在梧桐树下,再也没有醒来。
阿芦的娘亲不过一介凡人,阳寿已尽,也是撒手人寰。只余下原地站着的阿芦孑然一身。
时间不过初秋,云仙儿却觉人心已入隆冬,岁暮天寒。
阿芦慢慢仰起脑袋看天,始终一言不发。千棠汀和卿一辰也是一言不发。不多时,嘉树和铃绕过高墙飞过来,落地化为人形,他们身后跟着一脸懵懂的万景。
他一爪子拍在卿一辰肩上:“一辰兄,你和小主人去了哪儿?怎的将我一个人丢下?”
千棠汀轻笑一声,朝万景招招手道:“山海,你且过来。”
万景依依不舍地松开卿一辰,脚尖一踮便是一个轻快的凌波,青莲色发带勾在脖颈处,他空出一只手来拨开道:“万景在。”言罢只觉额上一凉,千棠汀将什么从他额头里抽出来,以他的视角看,像是一根莹白的天蚕丝,只不过有着许多死结在上头。
他猛然神清气爽,不禁小声感叹了一句。只听千棠汀欣慰道:“公主殿下,你过来。”
云仙儿看着他手里来回搓的白线,黏糊糊的模样,忽然就觉着浑身的皮都紧了紧。她往卿一辰身后躲了躲,只露出一点脑袋瓮声瓮气道:“做什么?直接说不行吗?”
千棠汀将那根白线收进掌中,慢慢抬了抬眉头,却是瞬息而至,刚要伸向云仙儿脑袋的手却在中途被一只手拦下。
那双手的主人凉凉道:“还是先问过仙仙的意愿吧。”卿一辰眼睫慢慢垂下来,他的脑中尚盘桓着灵韵的最后一句话。那时候他对云仙儿道。
“小仙儿,祖爷爷也很羡慕你。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想起前世的事情。若是想起来……你要看开些。”
想到这里,卿一辰手上的力道不觉又加深了两分,他的眼睛几乎垂向地面。
千棠汀没有挣脱的意思,他只是探头看向云仙儿,一本正经道:“公主殿下,这是你的祖爷爷灵韵亲手封在山海碗里的你的一半神思。你可愿拾起来?”
云仙儿闻言才真正愣住了。
只有万景还在一脸享受的摸着额头浑然未觉。
云仙儿不觉后退了两步,她从未有一刻承认过自己是什么上神的转世,她也有自知之明,自己没有什么大觉悟,这样的头衔对她来说有些重了。
千棠汀微微眯眼,将手心缓缓展开:“本座也不想逼你。既然要让你明白此事的重要性,就有一两点也要挑出来。我只告诉你,在现如今的凡世,不止一个灵韵,也不止一个息梧。五百年前你的羽化连累的不只是一两个神仙,是整个现世。我也说过,白泽背后是谁……尚有待查证。”
……
都是因为她么?可是她只是一个落难公主,为何一个上神留下的担子要她来挑。
她微微皱起了眉,还未开口,却忽然瞥见阿芦朝千棠汀走过来,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手掌,那眼神似乎要吞掉他的手一样,千棠汀却是浑然未觉的模样。
云仙儿扯扯卿一辰,却见他仍在一心一意地攥着千棠汀的手腕,也是没有察觉。
她咬咬牙,在阿芦伸手之前一把从千棠汀掌中捞起了那根白线,只见一束白光迎面而来,眼前一切都变得透明,只有手心炙热发烫。
眉心也跟着烫起来,又渐渐变得痒起来,像是有什么要破体而出。
她恍然睁眼,眼前是千棠汀蓦然放大的脸。
他一字一顿道:“公主,你现在想起来我是谁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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