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就要来了,院子里的桂花都开了,满园的香气,沁人心扉。
婉琴的脸色已经渐渐红润起来,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早晨的露珠还未散去,她便已经在花亭中赏花,她捡起地上一粒粒的桂花,捧在手中,闻着这让人心情舒畅的味道。
祥英也起得早,孟之因为一早就要去军械所监督士兵们晨练,所以她很早就为他做好了早餐,经过这一年来的磨练,她已经成为了一个称职的妻子。
“哎婉琴,起那么早,快来吃早饭。”
祥英在饭厅里呼唤她,手中动作麻利地替她摆放好了碗筷。
“小米粥呀。”
婉琴看着碗里一粒粒细细的米粒,食欲大开。
见婉琴吃得香,祥英很高兴,“好吃你就多吃点,你现在气色看上去不错,一会儿我们一起去逛街吧,散散心。”
婉琴拍手赞成,“好呀,我也已经好久没出家门了,感觉快要发霉啦。”
跟祥英逛街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因为她基本上什么都要去看一看,一会儿摸摸这家的布料,一会儿试试那家的胭脂,一个早晨,就这么被她给打发了,不过还好,路过托马斯的书店时,婉琴趁祥英在隔壁看布料,就跟她打了声招呼,自个儿窝进书店里去了。
“顾小姐,好久不见。”
刚一进门,托马斯见到了她就主动和她打招呼,她颇感意外,“原来你还记得我呀!”
托马斯说着一口腔调奇怪的汉语,“那当然,我还知道,你嫁到了马家,不过后来,你被赶出来了。”
婉琴一阵错愕,“这……你都知道……”
“我也是听镇上的其他同志说的。”
婉琴低下头,真没想到,她被休的事情,连外国人都知道了,难怪刚才一路上大家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还在一旁对她指指点点的。
婉琴走到书架旁,随便拿了一本外文的书籍,虽然手上在翻看着,可心思已经不在书上。
“顾小姐,那本书就送给你吧。”
婉琴讶异,“啊?”
托马斯面带和蔼的笑容,“按照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我们还算有缘分,我就要离开这里了,那本书,我就当作礼物送给你。”
托马斯的话让婉琴更加惊讶了,“你要离开了?”
托马斯点了点头,“对,我要到上海去,那里的报社需要我。”
“报社?”
“哦。”托马斯将一份报纸递给了她,“就是这份报纸,如果你将来到了上海,可以到报纸上的这个地址找我。”
婉琴看到报纸的右上角有一小行字,是上海的一个弄堂。
婉琴拿着托马斯赠送给她的书和报纸,百感交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向托马斯伸出手,“祝你旅途顺利。”
托马斯也伸出手与她握了握,“再见,我的朋友。”
从托马斯的书店出来后,婉琴的心情一直很低落,原来,生活中处处存在着离别,每一个人,都有可能离开这座小镇,去未知的远方。
中午吃过饭,顾母见女儿身体状况不错,提议去庙里拜一拜,去去晦气,这会儿刚好孟之也在,而婉琴想起了祥珍,建议把她也带上,于是祥英回娘家把她带了出来,接着一伙人在马车里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到了山脚下。
城隍庙的山不高,但是陡,虽然镇民们已经修好了石阶,但蜿蜒曲折的山路,还是很难爬上山顶。
祥英在前面带头,顾母跟在她后面,紧接着是婉琴和祥珍,孟之在最后面护送着她们,等到达庙门口时,一个个都累得气喘吁吁,孟之带了水壶,递给了女士们,很快大伙儿一人一口,水壶的水就少了一半,最后喝水的祥珍细细地把玩着孟之的水壶,那是一个军用水壶,铜的,摔不坏。
见祥珍对他的水壶感兴趣,孟之觉得祥珍当真还是个小姑娘,笑道,“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一个就是。”
孟之的话让祥珍的脸一下变得又红又烫,幸而其他人已经跨进了庙里,只剩他们两个还坐在老槐树下面的石凳上。
“你们俩怎么还在那里坐着,快点进来呀!”
祥英从庙里冒出个头,大声唤着他们。
祥珍害羞地将水壶塞进了孟之怀里,也不敢看他,起身时嗓门压得很低,“那我先谢过姐夫了。”
说完就一溜小跑的跑进了庙里,孟之坐在原地,看着祥珍曼妙的背影,若有所思。
城隍庙不大,里面供有十樽神像,正殿四尊,两边的侧殿各三尊,虽然庙不大,可上香的人不少,而且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见面了都互相打着招呼,婉琴等候在殿外,等着前人拜完自己再进去拜。
“你说这丫头竟然还敢来拜老君,她就不怕老天爷收了她?”
“这不干不净的身子,拜了只怕玷污这寺庙。”
“是呀,只怕拜了也没用,百年难遇的扫把星,你说怎么就让顾家给遇上了,顾老爷顾太太可都是大好人呀!”
身后,婉琴能够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她,那些乡亲们说的话,像一把把刺刀,刺向她,而她也全都听去了,她从来也不知道,平日里看着和蔼友善的乡里乡亲,这时候说出来的话,竟然那么让人心寒。
轮到婉琴上香,她跨进殿里,虔诚地跪在了太上老君面前,双眼紧闭,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太上老君啊,求您保佑我,如果我前世真的有什么罪孽,请您宽恕我,让我往后的日子,能够快快乐乐的,不再像现在这样难过。”
等她起身时,她不知道母亲和祥英,是什么时候跟乡亲们吵起来了,原来刚才祥英和她母亲也都听到了骂婉琴的话,祥英就上前和她们理论,结果,几个妇女将祥英和顾母围了起来,争吵声也越来越大,庙里的道姑从后院里出来劝架,好不容易才将争吵止住,但是双方都不肯服输,像怀着深仇大恨似的,谁也不再理谁。
这一切,婉琴都看在眼里,而这一切,全都因她而起。
下山时,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愉快,祥英呵斥着孟之,因为吵架那会儿,他竟然方便去了,顾母还在嘴里念念有词,“早就知道牛三家的蛮横不讲理,是个泼妇,今天总算是见识了。”
祥珍在后面安慰婉琴,“这事儿不是你的错,你可别往心里去。”
婉琴点了点头,但是,她又怎能不往心里去呢,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清清白白单纯快乐的顾家二小姐了啊,镇里的镇民,茶余饭后议论她,是少不了的,只是,她父亲身为一镇之长,恐怕也要因此无端受牵连。
回到家里,婉琴思前想后,还是在晚饭时,宣布她的决定。
“爹,娘,哥哥,嫂嫂,我想离开这里。”
大伙儿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看向她,一个个脸上都是惊讶。
顾母先发话了,“女儿呀,你为什么这样想,你要去哪里?”
婉琴摇了摇头,“去哪里我还没决定,但是我知道,我必须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否则,我会连累你们一辈子的。”
顾父也非常着急,“你一个女儿家,在外面会很危险的。”
婉琴点了点头,“我知道。”
饭厅里一阵沉默,每个人都在想着要怎样劝住婉琴,可孟之却不这么想,他支持婉琴的想法,对于目前的婉琴来说,在镇上,只会成为镇民的笑柄,茶余饭后的笑料,对她的打击很大,她只有到外面去,去见见世面,去过更好的人生。
“如果你非要走,到是有个好去处。”
孟之的话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顾父顾母祥英都不解的看着他,只有婉琴好奇地探着脑袋。
“哪里?”
“北京,刘将军会照顾好你。”
孟之的话音刚落,祥英就扯了扯他的袖子,“怎么又要去麻烦人家呀?”
孟之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但是这也是没办法之下的办法,婉琴先到他那里,等安定以后,再想别的办法。”
大家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依孟之的,让婉琴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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