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街的一处忽然安静下来,说是安静,其实用“紧张”形容更恰当。
利威尔和瑟迪亚挡在三人前面,全身肌肉绷紧。虽然在进去地下街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但是无非是纸上谈兵,现在敌众我寡的,更何况还需要保护几乎没什么战斗力的米诺丝,如果稍不小心,可能就会丧命于此。
虽然……众人都相信利威尔和瑟迪亚的本事。
被那群混混叫作德亚的男人似乎没有搭理正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人,瞥见他们身上自由之翼的标志。
“调查兵团?”
德亚说道,沙哑粗糙的声音刺痛了米诺丝的耳膜。
瑟迪亚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友好地回答道,“是的,我们并没有恶意,请让我们过去。”
德亚没有说话,看了看他们身后正小心翼翼观察着四周的米诺丝,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这个女孩十分熟悉……
像是在很久以前见过面。
“上一次调查兵团的人来,好像都过了几年了……”
利威尔蹙眉,德亚所说的“上一次”,应该是指埃尔文那混蛋来地下街把他加进调查兵团的那次。
当时,他在场吗?
一旁的混混对这种开场白没什么兴趣,不耐烦地吼道,“喂!德亚你磨磨唧唧地干嘛!”
米诺丝微微一抖,不禁将瑟迪亚的手抓得更紧。
刚进入地下街就遇到敌人……
这里到底是有多乱……
没有得到德亚的回应,那群混混似乎也没有了耐心,其中一人忽然抽出刀从侧面直冲米诺丝——
瑟迪亚一惊,快速将米诺丝拉到身后,挡住他的攻击,双手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让他无法挣脱,韩吉趁机冲过来用力踹向他的胸口,将他踢飞。
米诺丝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一跳,却一不留神摔倒在地,尖锐的石头刺进她的手心,疼得她皱眉。
瑟迪亚将她拉起,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米诺丝回过神来,愣愣地摆了摆头,将受伤的手藏起来,却没有注意到胸前的项链被刚才的变故甩了出来。
德亚皱眉,似乎被打扰到,冷冷地瞪了那群混混一眼。只是一个眼神,却让他们全都安静下来。
瑟迪亚将视线从米诺丝身上拉了回来,微微蹙眉。
看来,这个男人并不是普通的混混。
德亚看了眼受到攻击的米诺丝,对她刚才的表现轻蔑一笑。
还以为调查兵团的人是有多大本领能够和巨人战斗,原来,也不过这样。
正想着,一道光射入他的视线,让他将目光看向光的来源。
德亚愣住。
米诺丝的胸前是一枚被项链穿起来的绿色戒指,除了上面有一点泛白,其他再平常不过。
“这是……”
德亚愣愣地看着那个戒指,忽然间,被封存许久的记忆猛然涌出,将他紧紧包围——
“这个戒指……”
利威尔皱眉,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向傻傻地看着德亚的米诺丝。
米诺丝不禁握住那枚戒指,疑惑地看着德亚。
德亚挪动脚步,直直走向米诺丝。
“喂!你……”
瑟迪亚刚准备说话,利威尔便拦住了他,“别说太多话。”
瑟迪亚愣住,似乎不太明白利威尔的行为。
见利威尔没有组织德亚,瑟迪亚也只好放弃攻击,却依然保护着米诺丝。
德亚停在米诺丝面前,注视着那双眸子良久。
“这枚戒指……”
“哪来的?”
德亚问道。
米诺丝一愣,低下头看了看被她握出汗的绿色戒指,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是我妈妈给我的。”
德亚猛然一顿,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你多大了?”
米诺丝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高大的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会儿,老实回答道,“18……”
似乎听到了什么让他满意的回答,德亚忽然笑了起来,看着米诺丝白皙的脸,重复说着:“差不多……差不多这么大……”
他忽然伸出手,想要抚摸米诺丝的脸,却被米诺丝警惕地躲开,一旁的瑟迪亚以为他要伤害米诺丝,也连忙将她护在身后。
德亚的手僵在空中,过了许久,才缓缓放下来。
韩吉看着这一幕,微微皱眉,明明刚刚还凶神恶煞,怎么忽然像变了个人一样。
德亚转过头,冷冷对那群混混开口说到:
“让他们走。”
米诺丝回望,依旧看见德亚的嘴角在风帽的阴影里弯起一丝弧度,她没有多想,跟着另外三个人的脚步,快速的往地下街更深处走去。
德亚站在原地依旧是笑着。
利威尔绷紧着一张脸不说话,在和德亚对峙的时候一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他或许可以猜测到德亚是什么人,他的身份,他和米诺丝的关系。但是却又不能够确定,因为有的时候想想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巧合,所有的事情大概都是注定的啊。
利威尔回望着这熟悉的黑暗,熟悉的建筑,熟悉的一切。这里的每一面墙,每一条小巷,就算是每一条泛滥着污秽蓝藻的臭水沟中,似乎都是记忆里面永远想要冰封的东西……但是冰是会变回水的。
他清楚的记得,是哪里捡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名叫伊莎贝尔的女孩子,是什么时候遇见一个原本想要袭击他的名叫法兰的少年。他仿佛可以看到他们挂着立体机动装置在墙壁上,穹顶上,桥梁上跳跃的身姿,自己竟然亲身的经历了他们的死亡。
米诺丝霎时就发现了利威尔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看,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向韩吉,韩吉笑笑凑近米诺丝耳边:“他毛病又发作,这可是他的雷区啊。”
“雷区?”米诺丝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和韩吉在利威尔身后并行。
“啊啊……”韩吉抱着手肘“我不知道利威尔是否和你在无意间提起过,法兰和伊莎贝尔的死。”
米诺丝猛然一怔,转头看向利威尔的背影。突然记起了那是他在出征前一个月的夜晚和他说过的话,她也曾记得那个场景,他独自在月夜下喝酒,将那一瓶未开的倒了个干净,将一条崭新的发带用火焰燃烧的只剩灰烬。
“利威尔兵长他……那是他的两个好朋友?”米诺丝很轻声的问。
“嗯,生死之交。”韩吉叹了口气,笑了笑“当时的事情我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他们是在壁外调查的时候在利威尔面前死去的,据说当时我们的人类最强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斩杀了数头巨人呢。”
米诺丝有些震惊,因为她似乎可以看到这个黑发的,不苟言笑的男人曾经恐怖的样子。
“……没有意义的事情,就不需要知道了。”
利威尔突然侧过头来冷冷的说,米诺丝知道利威尔刚刚已经听到了她和韩吉的对话。
他心中……释怀了吗?
米诺丝低头边想一边走,韩吉一把拉住她,米诺丝疑惑的抬头,发现前方的利威尔看着路边一家酒吧的招牌微微发愣。韩吉笑着松开米诺丝的手腕:“看来我们到了,米诺丝,你姐姐曾经估计就是生活在这里吧。”
“怎么断定的?”瑟迪亚看着门前迟迟不退开门的利威尔,冷声问。
“地下街……只有这一家酒吧。”利威尔同样冷冷回道,然后推开那扇厚重的门,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米诺丝他们也同样的跟了进去。
进入之时就觉得有一阵冷气朝他们扑来,壁炉已经点了火,但是依旧是不能驱散地下的寒气。酒吧的装修其实没有米诺丝想象中的那么破旧,而是意外的有些干净和整洁,墙面虽然有着泛着年代感的灰黑,但是地板却擦得很亮,几盏昏黄的壁灯在墙头默默地燃烧着,空气中的酒香不断飘来,但是却又掩盖不住一些奇怪的气味。
酒吧中很嘈杂,赌博,吸毒,米诺丝似乎听得清这个酒吧里的每个人说的每一句脏话。
“今天谁要是在这里掰手腕能够赢过我,我这里的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拿走,包括我老婆……”酒店老板放出大话,米诺丝听到噗哧笑了笑。
“喂,你还真是死性不改啊。”利威尔坐到吧台旁边,转过身来看着酒店老板。
他又想起了从前的往事。
“呦,这不是利威尔吗?你不是去调查兵团了吗?怎么这就回来了?你的那两个小跟班怎么不见了?嘿,说实话,你离开地下街就没有人赢过我了……”酒店老板爽朗的笑着搭话。
利威尔皱着眉头:“这些事你管不着了,今天来就是想问你一件事情。”
酒店老板看过了很多人的脸色,很识时务的从酒吧外面嘈杂的气氛中走向这里的吧台,把米诺丝他们带到了里面的一件房间里,酒店老板算是很好心的去倒了几杯红茶。
“你只需要说出你知道的就可以了。”利威尔眼神示意了一下米诺丝。
米诺丝有些忐忑的将自己保存在上衣口袋中的画像拿了出来:“请问……您有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子,名叫温迪戈的?她曾经说自己在地下街的酒吧里工作……”
酒店老板接过米诺丝手中的画像,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利威尔在沙发上坐定,端起红茶喝了一口并不说话,房间的空气如同被冻结了,米诺丝不相信酒店老板的回答:“不可能的!我姐姐她亲口说她在地下街的酒吧里面当过舞女,可是这里不是地下街里面唯一的酒吧吗?……请您在好好看看吧!”
“我们酒吧曾经有几次生意不好,确实雇佣过几个女人当舞女但是并没有看见这样长相的,而且眼睛的颜色还这么特殊,我不会记错的,况且我们辞退那些舞女就是在一个星期之前。”酒店老板点燃一根烟,靠在沙发上摇头。
米诺丝倒退一步,一不小心撞在了瑟迪亚的胸前,脸色一片苍白的抬头看着瑟迪亚。
瑟迪亚皱了皱眉:“可是地下街只有这一家酒吧,温迪戈并没有必要骗我们,那么她到底是在哪里做舞女的?”
“不清楚,不要说是当舞女的,我连见都没见过这样的人,嘿,利威尔你是知道的,地下街基本上是没有我不知道的人啊……”
“好了,我们问完你就可以闭嘴了。”利威尔放下红茶从沙发上起身,他脸色很不好看,米诺丝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地方利威尔已经不想再来第二次。
“米诺丝,现在你还想继续去寻找线索吗?”韩吉轻轻拍了拍她有些瘦弱的肩膀,“就算是有可能找不到,也想去找?”
“当然……”米诺丝双肩颤抖“她是我姐姐啊……”
利威尔走在前面愣了愣,转而推开酒吧的大门,他似乎在那一刻突然就想到了很多东西,曾经的两个人,曾经坐在酒吧中喝酒,来去自如无忧无虑,纵然有时为生计担心,但是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们的,他们是最好最好的搭档。
韩吉他们走过立在门口的利威尔旁边,韩吉问道:“喂利威尔,你怎么了?”
“……没怎么。”
他又走了出去,又如同一个人一样,走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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