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很冷，又湿又冷，入骨。朝歌虽然一个人睡冷了些，但到底年轻，倒也没什么太难过。
可是发生了一件令很多人难过的事，因为这事，这个冬天分外的冷。
周日下午电话铃声响起，休假期间的单位电话从来都不是好事，朝歌接电话时已经自动调整到冷静无情的职业化：“什么案子？”
“据说是自杀，你去看一看。”刑警小王说。
因为是人命案，所以来了一大帮人，朝歌带上工具箱默默上车。
已经有派出所的警员在，设了警戒线，保护着现场，朝歌穿好防护服，套上脚套，他们也套好脚套进去，
这是一个相当有艺术氛围的屋子，看到墙上的画，朝歌有强烈的熟悉感，那浓烈大片大片夸张的用色，那种色彩鲜艳饱满的笔法，窗前摆设的画架，画到一半的画，隐约是一个男人冷峻的侧面，用色饱满厚重，只有隐约的熟悉感，朝歌全身发抖，加快步伐，小王示意厨房，厨房里有张贵妃床，就是一般放客厅里休息那种精致的可以躺可以依的长椅，上面躺着一个削瘦的男人，俊美的脸泛着樱桃红色，唇也是娇艳欲滴的桃红色，上身是棉布的白色t恤，下面是浅灰色休闲运动裤，脚上是白色的匡威鞋子，穿着轻松悠闲，双手交叉叠在胸前，好像睡着了。
虽然全部门窗大开，但仍然隐约有煤气味。
林飞仙。林飞云。
朝歌有麻木的黯然。
朝歌知道其实早有人检查过他没有生机，但还是习惯去摸颈部大动脉，冰冷，寂静一片，毫无生机。
那么爱美，连自杀都要选择煤气，因为这样死亡，皮肤会呈好看的粉红色。
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下夜。
是什么事情那么痛苦令他彻夜未眠痛苦煎熬至下夜而自杀，不用想也知道。林飞云就是在爱情烈焰里跳舞的人。
燃烧成灰烬，是必然的。
朝歌机械地履行能尸检的程序，一步一步，一丝不苟。
那么美好的人儿，就那么逝去，是谓那句恶心的话，情深不寿么。
做完这些，把工具一件件归置，走出外面脱掉防护服，再叠好用垃圾袋装好，回去再统一销毁。
朝歌打电话给程佑宁，声音冷静而职业化，“林飞云死了，死在家中。”
电话那头沉默。死寂。
朝歌知道他听到了。
挂断电话。
朝歌回局里继续手上的工作，收集材料，写报告，林飞云俊美的粉红色的脸一直在不断地闪回回闪，慢镜似的。
他不知道程佑宁会怎么样面对林飞云的死，但是他知道自己绝对做不了安慰程佑宁的人。
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朝歌深切地体会到了这点，何堪。他的死是否与自己相关，自己都在他背上压过稻草。
朝歌买了酒，是夜喝了很多很多，半夜程佑宁来敲门，朝歌没有开门。
朝歌自己的心上无数的裂痕尚无法抚平，当不了他人的知心哥哥，他没有那么宽容伟大。
朝歌从窗口看到他失了魂般离去，但是朝歌没办法叫他回来，没有办法给他支一杆子的力量，各人的路，一向由各人自己走。
愈行愈远愈无声。
朝歌眼泪掉下来。
林飞云的尸检报告最终还是由杨天文完成的，看现场是因为麻木，因为职责，而录像，照片，物证，被保存，记录在案，似慢镜回放。朝歌实在高看了自己，他没有办法再面对，再回忆，再置身事外。
这几个月程佑宁和林飞云几乎朝夕相对，他们发生过什么，朝歌不想知道，也不愿意知道，自己在其中又算什么，更加不想知道，但是无法否认的是，在他们同/居的情况下，自己狗屁的床/伴理论下，自己还在和程佑宁上/床，不能不承认，这很不道德。
杨天文大发慈悲，把全部关于林飞云的工作揽下，并且给朝歌半休假，只让他整理旧材料。
据说林飞云留了遗言，现在正放在证物室，只有几个字——爱到尽头。
朝歌心里咯噔了一下，《爱到尽头》，那部阴郁而沉重的电影，三个人的纠缠……
难道三个人的关系，非得要一个人的死去来成全吗。
朝歌受不起这种沉重。
何况，自己是后来者。
朝歌只觉罪孽深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