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副员外郎脑子清清楚楚，但嘴上却不利索：“孙……孙巡抚……您^您说什么？我承认我犯了个小错误，可不至于您动这么大的气啊？您是不是被这个人唬住了？他是某位内阁大员的亲戚？”
孙宏杰说：“不是。”
“那就是大首长或十大家族的人？”
“也不是。”
“那他是谁？孙巡抚，您就算让我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到了这种时候，米副员外郎终于不再说那种模棱两可的话，变得直来直去。
孙宏杰凝视米副员外郎，流露出怜悯之色，说：“他叫杨伟，人都叫他杨大师。”
米副员外郎一听，惊得全身一抖。骇然看向我，脸上流露出浓烈的绝望之色，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王八蛋！你抢谁的女人不好，非得抢杨大师的，小王八羔子！他可是杨大师啊，当初真应该掐死你！”米副员外郎大声哀嚎，司法系统向来跟警察系统关系密切。我在警察系统的事情，米副员外郎几乎都听说过，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抢杨大师的女人！
米副员外郎几乎失去理智，疯狂挥拳捶打地面。
他痛苦。因为花了那么多年的努力爬到副员外郎这个地位，他付出了太多的精力，但现在一切成空。
他绝望，因为他很清楚。得罪孙宏杰还有机会养老，但得罪杨大师，最好的结果是接受双规，而且他也知道，省锦衣卫的罗首领跟魏家和岳老总督关系都不错，等于跟我穿一条裤子。
他后悔，之前杨大师说的一点没错，他已经被权力迷住了眼，认为以自己现在的地位，威胁两个年轻人是很正常的事，顺手帮自己儿子是很正常的事，但最终却栽在这上面。
我低头看着地上的米副员外郎，平静地说：“现在开始，我给你机会证明你和你儿子的私人感情没有关系。我现在不反对他追柳筱雅，我看看，你儿子会用什么‘正当手段’。哦，或许你儿子用多了‘不正当的手段’，没了你，恐怕连废物都不如！”
我毫无怜悯之色，因为我知道，无论米博远做错什么，他当官的老子至少占一半的责任！
有些人身居高位，相当于一场灾难，华夏多难兴邦。
我看向孙宏杰，问：“孙巡抚，我记不得什么时候救过你的表外孙。”
孙宏杰轻叹一声，然后恢复平静，挤出极淡的微笑，说：“我姐姐的外孙得过狂犬病，本来无药可医，后来宁碧岚找到你，救了我的表外孙。我姐姐很喜欢那孩子，谢谢你。”说着，这位副巡抚再次伸出双手。
我也伸出手，四手相握。
柳筱雅站在我身后，不断地眨眼，她感觉自己的大脑被抽空了，一片空白，完全失去思考能力：“米副员外郎那么大的人物，怎么说出事就出事了？”“同桌怎么会认识副巡抚？那可是副巡抚啊，好像比米副员外郎高两级吧。”“同桌好厉害！”“原来同桌真的会道术啊，不然那四个狱警不会突然倒地。”“对了，他又占我便宜，叫我女朋友！还说未来岳父！可恶！”
柳筱雅就像个乖巧的小女孩一样，静静地站着，满脑子都是杨伟，美丽的眼睛越来越亮，脸上偶尔闪过极为少见的红晕。
孙宏杰说起狂犬病，我马上想起来，当时他只因为对方是宁碧岚闺蜜的儿子才出手，没想到那次的救助，会成为这次事件的转折点。
我心里清楚，如果自己没救过孙宏杰的表外孙，孙宏杰今天大概会把水搅浑然后脱身，自己真要解决米副员外郎，还需要花一些时间。
我说：“孙巡抚，我女朋友的父亲被米家父子陷害，被关禁闭，希望您能主持公正，让柳伯父受到应有的待遇。”
孙宏杰立刻严肃地吩咐监狱长，严查跟米家父子勾结的狱警，然后安排柳筱雅父女见面。
监狱长立刻奉命行事。
孙宏杰还有太多的事要做，于是跟我告辞，带着随行人员离开。
上了车，孙宏杰拿出手机，打给省锦衣卫，要把这件事办成铁案，不给米副员外郎翻身的机会。
有副巡抚和监狱长的双重努力，我和柳筱雅很快在会见室见到柳明安。
狱警什么都没多说，默默离开，有副巡抚和监狱长发话，我想留多久都没问题。
我和柳筱雅坐在一起，桌子对面是柳明安。
我以前见过柳明安，现在一看，心想怪不得生出柳筱雅这么美的女人，这位柳伯父真是个老帅哥。
柳明安年近五十，鬓角花白，脸上也有淡淡的伤痕，但哪怕身穿囚服，也风度翩翩，是一位儒雅的美男子，只是他的目光已经不再清澈，暮色极重。
柳筱雅平日里就冷淡，现在见到父亲，竟然和往日没什么区别，只是目光偶尔闪动。
柳明安轻轻一叹，说：“你们两个人什么时候结婚？”
我愣了一下，柳筱雅不悦地说：“这是我的同学，杨伟，你见过他。”
柳明安诧异地仔细看着我，最后恍然大悟，笑着说：“我记起来了，见过你。当年你看我们家筱雅那眼神啊，瞎子都明白。嗯，你们能在一起我很高兴，筱雅当年对你也有好感。”
我轻咳一声，说：“伯父你误会了，我们两个还没谈婚论嫁。”
哪知柳明安笑道：“我的女儿我最了解！那个姓米的想尽办法，都只是单独看我，没能让筱雅主动带他来看我。现在筱雅愿意带你来看我，是把你当成一家人。其实啊，是我对不起筱雅，她不愿意带外人看我，我也理解。”
柳筱雅却冷冷地说：“你误会了。我不是带他来看你，我也不想来看你。只不过我身为女儿，总要为父亲做一些应该做的。半年前我见你，你说你想出狱，这些天我一直在努力实现你的愿望。”
“对不起。这些年苦了你了。”柳明安突然低下头，伸手擦拭眼泪。
柳筱雅挺直胸坐着，目光仍然冰冷。
我看到，柳筱雅紧紧咬着牙，以至于两腮稍稍变形。
我心中暗叹，柳筱雅恨父亲抛弃母亲，可又不能不帮这个父亲，可如果真心对父亲，又会觉得背叛母亲，所以她才会这样。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而很多人家的经难到根本没人能念的出来，只能埋在心底，越来越苦。
我说：“伯父，我在江南有些人脉，会进行一系列安排，我现在想问，出狱后，你愿意安安分分生活吗？”
柳明安心跳猛地加快，抬头的时候，眼中流露出深深的仇恨，但仇恨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悲凉。休双叨巴。
柳明安无奈地说：“我除了安安分分，难道还能做什么？不过，这十几年我没白费，看过很多书。经历十多年的积淀，做管理或经营小店面完全没问题。”
我点点头，在路上，柳筱雅说起过柳明安。柳明安当年就是个很出名的商人，他集资就是为了赚钱，根本没想过跑路。
我又看了一眼柳明安的怨气，虽然多，但很淡，可见那些人都知道柳明安也是受害者，更怨恨那个外逃的僚。
我又问：“柳伯父，那些苦主你准备怎么办？”
柳明安深吸一口气，挺直脖子，坚定而有力地说：“只要有一口气在，我就要还清所有人的钱！”
我点点头。
任何有丰富社会阅历的人，都可以从对方的目光和细微表情看出些东西来，在霉国就有这样的行业和专家，通过判断面部表情和眼神，分析各种人，比如分析罪犯，分析陪审团成员的喜恶等等。
我自认为还算不上老江湖，但柳明安的目光原本有些老态，可说到那些苦主，柳明安流露出痛苦和悔恨之色，说话的态度异常坚定。
如果柳明安说真话，我愿意支持他东山再起，如果柳明安在说假话，我将十倍支持，因为连说假话都说的这么正气凛然，绝对更有前途，有当高级僚的潜质。
我缓缓说：“等你出狱后，我给你半年的时间。如果你获得我的信任，那么当年那些被卷跑的钱，我会替你垫付，偿还那些苦主。记住，是垫付。你可以不还那些苦主，但你要是不还我，你会后悔认识我。”
我心中依然在意那些怨气，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柳筱雅的父亲而放低姿态。
柳明安觉察我的态度，忍不住说：“你这么对我，就不怕我女儿跟你翻脸？”
我自信一笑，说：“我觉得，如果你我对立，柳筱雅跟你翻脸的可能姓大一些。”
柳明安一愣，哈哈大笑。
柳筱雅依然和以前一样风轻云淡，她好似什么都不在乎，故意扭头看向窗外，只不过，她的脸色比平常更加红润。
柳明安欣慰地看着我，说：“你比那个米博远好，好太多。我很想出去，但我一直没有强求筱雅，是因为我不想柳筱雅嫁给那个米博远，否则的话，我相信筱雅已经为我答应。既然现在有你，我放心了，一个愿意从小送我女儿回家的男孩，一个长大后愿意让筱雅带来看我的男人，值得筱雅托付终生。”
柳筱雅却插嘴说：“他有女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