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蓓忽然说:“苏大哥,你可以抱抱我吗?我快死了,我真地快死了!”苏庭安马上把她抱入怀中。
青蓓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如同迷路的孩子。
“青蓓,假如换作我是叶之云 ,我会天天这样抱着你,那种感觉就是做神仙也不会换的。可惜,他不知道珍惜。”
“我多想抱着我的不是叶之云,而是你。”青蓓道:“可是我偏偏做不到,做不到!”
“我会去找他的。你放心吧。”苏庭安这样回答。
苏庭安出手了办叶卓二人之事,果然神速,几句话便说得叶之云哑口无言。叶之云本受母亲强力所逼,背着他昏醉之际狠迫青蓓打胎,实属万般无奈。青蓓本是至爱,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会不痛彻心扉。但事已至此,已经无可挽回,于是跟着苏庭安前来找青蓓。可是青蓓却赌气屡屡不见。
这下可难坏了苏庭安,好在他的脑筋转得极快,于是设下一条妙计,先是让青蓓住在自己最得意的一套别墅里去散心。那里依水傍柳,十分地幽静娴雅,绝对是神仙佳地。青蓓去见了果然喜欢。然后又让叶之云悄悄在隔壁住下来,暗暗告诉他,那门上有一个自动的小门,按动机关,便可打开。你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把门打开,偷偷摸进去。常言道当面教训人,背地里无言劝妻,一切全凭靠你自己了。叶之云听了也有些高兴,于是安排妥当,叶之云悄悄搬在隔壁,青蓓当时并不知底细。
那一夜,渐渐地黄昏,月色升起,是一个很好的夜晚。
苏庭安的房前却是一面精致平静的圆湖。垂柳依依,明月照在湖面上,晚风吹来,波光鳞鳞,倒似洒了一湖的雪花。如此素雅精致的美色,如诗如画,令人神思飞驰。青蓓晚间倚坐在那窗前,忽忆当年叶之云曾说给她的垂丝千尺置身江中等语,这样的画面岂不是垂丝千尺。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了。
青蓓想着,在风中听到碎花落地的声息,淡淡的月光倒映着满襟的浓愁。连绵的孤寂,在空中浅唱,萦绕成细瘦的泪光悬挂在双眸。
桌案上却铺着雪白的宣纸,想必是苏庭安平日里也爱挥洒豪墨。疏影扶起香雾,朦胧着满室的花香。青蓓轻移碎步,执素笔,倚于这流泻的月华,轻抖玉肩,神思骤涌,忽然极想画下自己往日的模样。
看那灯影里一片迷朦,透出一张多么枯瘦又忧郁的脸庞。眼前却晶莹剔透,泪光流转,滴滴笔情真真,点点墨意浓浓,真真浓浓铺就这一纸的娉婷。
云中踏歌的佳人,若隐若现的烟水赤棠霞衣,怀抱蝶筝。如漆的青丝,双眸似水,十指纤纤,翩翩楚楚,语笑嫣然。然而一笔笔,一画画,画到那眼角的逼真处,如何却难以再勾添下去!
举眼看一地明月如此清朗,有点点飞光洒窗,恰如同素白的轻绢,激起痴人眼中惨痛的旧梦。于是展玉臂,舒锦袖,妄想起舞浴月弄影,琴瑟和呜,相亲相怜。然而舞到那尽情处,更是浑然难动,举手维艰。猛然醒悟,天边滚雷阵阵,却只怕,是只怕!这深切的点晴之笔,憔悴了满室如此艳丽的红妆!
因此一室的幽独,青蓓怔怔地坐着,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耳边响起清泉般的筝声,那筝叮叮咚咚仿佛天上的玉珠,颗颗敲打在青蓓心坎之上,听得如此如痴。一曲高山流水,愁眸尽殇。青蓓是熟谙音律之人,立刻听出那奏琴之人是个高手。其手法醇熟老练,估计少人能比。不禁更加屏神细听,一曲奏罢,稍歇片刻,转瞬光华流转,又弹出一首梅花三弄来。
琴声如泣如诉,又如最婉转的歌女,深情地清唱往事云烟。一双如水的清眸,流连在光阴的渡口,梅花冰洁的身影牵起无限的哀愁。
青蓓直听得心都要碎了,微闭了双眼,浮在青云之巅。这曲奏罢,又出一曲十面埋伏。这个原本是青蓓最拿手的琵琶曲,因此每一个音符都能听得出来真假。那十面埋伏奏得却急,声声音气刮走了一阵又一阵的流砂,待风沙且住,却是美丽的虞姬伴君王。这琴声舒缓得当,从始至终竟无有一点的音调偏差。
青蓓不禁神往,正要起身,琴声忽停了一停,便又奏出一曲《霓裳》,
青蓓听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音律,玄宗的羽衣,韵调柔和,缓慢,象一傲清水弥漫,又似爱侣低语。慢慢地,如此深情款款,又恰似那慰人的深吻,无言的默依,宽阔的胸怀水一般将她拥抱在怀里。
青蓓忽然热泪如雨,低低地小声啜泣。琴声忽陡转至急,一点一点地走上,青蓓便止不住大哭,此时便不再怀疑,深信叶之云就在身旁。不禁在屋中狂热地喊道:“是你吗?是你!出来,出来见我!”
那琴声却不止,依然急如流云。青蓓在屋中迷茫大喊着碰撞,忽然琴声止住,青蓓倒地昏厥了过去。
四下里一片黑暗如漆,叶之云在迷朦中走来。
“青蓓!”
“是你吗?”
“是我。”
“我恨你!”青蓓突然一头扑入,二人狂烈同泣。
“我要死了。”
“你死了,我一定不会活着。但是只要你活着,我就为你天天活着。”叶之云的眼泪泛滥在贵妃冰洁的额头上。
“这样的生不如死,为什么不一起死?”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可是。可是,就是因为那么多可是,我们却不能够一起死去。”
“我却宁愿不要这些可是。”
“青蓓,你还年轻。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比我更优秀的男人会等着你。你也不必再依恋我。因为,我真地快要死了,”
“你说什么,你死了,我更不会活着。”青蓓说。
“我知道你很想要我的解释。但我只能对你说,我现在必须要履行我的诺言,去到我曾经承诺过的世界里去。因为我垂丝千尺的鱼成就了我英雄的梦想,所以,是我要回报它们做渔父的时刻到了。而你,竟是我离别的时候,在这个世界上,上天送给我的一曲……那么美丽的长亭外。”
“你!不要走!”
“相信我,我更清楚,那个世界于我,不是满目的青山,而是陡峭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