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守夜守守不住家贼，千算万算算不过天命！山穷水尽疑无路，悬崖底下天梯来。大江流，挡不住；黄河涌，湮万物。
第二天清早，三韦被梳打一番，又穿回了一袭狐裘，带到了客厅，只见木玉和子音正坐在正中的桌上用早饭。子音歇过一晚后，面色红润，无半点病容，除了脸颊消瘦了一点，竟然真如木玉所说的，病来如山倒，病走如潮退。
三韦其实精神也不好，昨天闹了一番，声嘶力竭。一静下来，她就知道自己说出来的都是不该说的话。木玉不喜劝人，但若非她开口，子音不可能带病再度劝说尹俊。而子音一向是“你不服，我打到你服”，能第二次劝人，大家都还是有点情分的。只是话一放出，覆水难收，又能如何？加之尹俊前途堪忧，百般滋味纠缠不清，才下心头，又上眉头，竟然一宿没有合眼。
一清早见人来带她出去，还以为自己是被带去逼尹俊松口的，不料是梳洗了一番来到客厅。惊疑不定地坐下，三韦没有说话。
子音率先开口，“坐吧，等一下你那心心念念的尹哥就来了。”说完竟然也不动筷。
蓦地，三韦瞪大眼睛，脑海马上浮出一张画面，尹俊在下面一边被打到一身是血，她们一边煮茶品茗。
木玉一看三韦的样子，瞬间了然，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这边，尹俊果然来了，同样是挨着三韦神色不定地坐下。三韦抓住他的手臂，他轻抚了一下她的手臂，示意他一切安好。“北尊，不知又有何赐教。”
子音竟然难得心情好，“妹夫，如此静谧美景，你不要开口闭口就浑身带刺，败坏风雅。”然后指了一下旁边，介绍道：“木玉。”
木玉点了一下头示意，接口道：“大家不必紧张，昨天，我们接待了一位很有意思的客人，百虫门谭千丈之妻，王娇。”
话题一转，回到了昨夜会客大厅。
“天下大定，闭山修养；天下大乱，守山避祸！堂堂百年蛊教，就被守成了窝囊废！”王娇坐在椅上，话语似乎从牙缝里蹦出来。
“我门百年基业，何须倚仗中原大派，谭家一代不如一代，个个胆小怕事，却又自以为是，若祖宗在天有灵，只怕也无法瞑目。眉儿好好一个传人，被教得不识时务，不知天高，不解地厚，拖着一条废臂回山。谭千丈八尺男儿，竟然传信让武当出面，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如此看来，眉儿完全不能胜任门主一职，各大弟子也不过再续守山之策。我虽一个妇人，相夫教子，本该如此，但如今死生存亡之际，大厦将倾之时，虽是绵薄之力，我亦愿扭转乾坤，千古骂名，无所畏惧！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子音心中大喜，面上依然滴水不漏，“那依夫人之见？”
王娇直言不讳，“士择明主，鸟择高枝。一旦我荣登宝殿，必大开山门，重振门庭，只等四尊一声令下，我门定摇旗相应，征战四方，肝脑涂地。”
子音心下了然，心底喝一声好，“凤凰不歇沙棘，梧桐不栖燕雀。夫人高见！只是不知门中人心何向？”
“皆是热血男儿，怎甘老死山门，只是无人揭竿，隐而不发。只待一人振臂高呼，星星之火，定可燎原。只是门中众长老……”
“夫人追随我门，我门必定替夫人清理门户，肃清门庭。”
“那不知门中弟兄？”
“既随我门，绝不亏待，建功立业，冠翎回乡，泼天富贵，指日可待！”
“不知北尊今日之言？”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皇天后土，日月可鉴。”
王娇一笑：“那这厢就谢过北尊了。”
子音也笑了下，眯起眼睛：“只是不知夫人是虚是实，是真是假了？”
王娇从袖里拿出一张纸，黑曜接过，交给子音。趁子音看图，王娇自顾说道：“没有半点诚意，我怎敢打扰北尊。我门背天险而建，硬闯不得，但有一密道从山底直通大殿外，密道中机关林立，这张是我誊抄的机关图，还请北尊笑纳。”
“下月初五，谭千丈大寿，会在殿中摆宴，我将静候北尊大驾。但这不过是最初的机关图，几代以来，虽不敢改动，但应该有加固，这个我也不得而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子音仰天大笑，“好！夫人有心了”说罢举起手中茶盏，“今日以茶代酒，敬王门主一杯！”
王娇亦举杯以对，“多谢北尊大人提携。”
王娇走后，黑曜上前，“北尊大人，只恐有诈。”
子音紧紧裘衣，咳嗽了几声，“想知道是真是假就简单了。”
这厢，早饭桌前，尹俊和三韦皆是震惊不已，尹俊闭目长叹：“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外人都替你死守，奈何自己不争气。气数已尽，奈何奈何！
子音拿出昨晚得到的图，递向尹俊，“妹夫，这样不算背信弃义，毁你门庭了吧。”
尹俊再叹，接过图，细看过后，递回子音，“真的。”
语罢，三韦已经喜极而泣，抱住尹俊，只道绝处逢生，苍天有眼。
半晌，子音举筷，“百虫门常年守山，我还不知有王娇这号厉害人物。”
三韦思索了一会，“半年前翠山亭一见，我都没怎么注意到，不过如今看来，的确是当时她就有点诚意。只是我只当客气话，她一脸端庄，看起来很是温柔贤淑。”
尹俊被折腾了几天，饥肠辘辘，也跟着举筷，“人不可貌相，愈是这种人，愈是防不胜防，不过，的确狗急也会跳墙，爱女重伤，反而让武当出面，同是男儿，我也觉得羞愧。”
子音心情舒畅，“武当？那几个人已经零落成泥碾作尘了，院子里的菊花应该很快会从木玉的身形长成天女的姿态。”
尹俊不明所以，反倒三韦心中大石落地，笑得前翻后仰。木玉夹了一个包子塞进子音嘴里，“放心，怎么长都长不到你这副尖嘴猴腮样！”
子音咬了一口，自己用玉筷夹住，“有道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阿韦香喷喷一个香包，砸进了妹夫的客栈，估计是吐不出来了。但是，”话锋一转，“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不成方圆。阿韦，当时我们四人带领门人立誓开山，你还记得誓言是什么？”
三韦垂首，“生是门中人，死是门中鬼。”
子音点头，“你不可能彻底弃门而去，且不说门中机密，你知道多少。单单连四尊之一都可以随便离门，门人又何须死忠。尹当家，我们是否丧尽天良，你自己有眼看，不如各退一步，以后再有今日之事，我绝不逼尹当家交机关图。但若我们有需要，还望尹当家不吝相助。木玉，你意下如何？”
木玉点头，“我没有意见，尹当家天下神匠，能得尹当家相助，我门之幸。”
尹俊还没有开口，三韦眉头紧锁，抢先道：“尹哥，你不须为难。”
尹俊夹了一颗肉丸到三韦碗里，“肉馅一旦包进包子皮里面，就不分彼此。鲁班一系本来就是生意人，但是给自家建宅安机关，还没见过讨钱的。北尊昨天说得对，自我祖父起早有意大振门庭，四处为家终究不比落地生根，可惜当年为避战祸，无力落实。鲁班一脉单传，虽然很大程度利于保守秘密，可是一来，世事难料，就好像今日之事，这么多秘密，北尊还不是知道了？二来，就如万一像我身死狱中，世上再无鲁班。”
“黔地是山城，我本来想西行，可是，现在有了小韦，我不会一意孤行。再者，西域毕竟比不过南方近海的人才济济，我有意南下开山立派，广招门徒，鼎盛我鲁班香火。”
三韦马上狠狠一筷子戳住肉丸子，吞入腹中。
子音很满意，“在南方，一家人互相提携，甚好！”
木玉却道：“那是后话。只是，阿韦搞成现在这个样子，门人皆知，想回怕也回不了。”
子音脸色一肃，“自然不会这么算了。三韦，百虫门建于高地，下月初五已然入冬，我和木玉诸多不便。你昨日说愿带人上山，愿不愿意戴罪立功？”
三韦一拍筷子，“你当我是什么人！职责所在。”
“我和你一起去。”
子音眼角一挑，哈哈一笑，木玉也轻笑起来，一副看戏的模样。
尹俊继续道：“昨晚王娇也说了，恐怕机关有所加固，小韦虽然有图在手，但一向大大咧咧，不能让她一人前往。”
子音笑够了，“妹夫重情重义，又不是顽固之人，实属难得。但是妹夫毕竟不谙武功，而且战场上最怕儿女情长，妹夫毕竟不是我门人，不太适合。黑曜！”
尹俊见那个神秘的面具男子走上前来，“属下在！”
“下月初五，你陪三韦进山。”
“是！”
尹俊看着那张面具，心底思索不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