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龙吟》 第九十八章 原型

    月华如水，天幕高远，寒星点点，连萤火虫都知道夜深了，该点灯了，狂奔在空桑山的明月又岂会不知？

    数道追影如附骨之疽，从下午追到深夜，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

    人首蛇身的明月怎会不知，云荒大陆虽有众多修仙人士，真正修炼到物我两忘、无相无形的人少之又少，在云荒流浪的一百年里，凡夫俗子们见到她真身的时候，那份艳羡、震撼与垂涎纷纷变成了惊怖、仇恨与追杀，而这大部分敌意的背后，仅仅因为她是一个半人半蛇的异种。

    明月一度对自己的身份很自卑，一条半人半蛇的灵蛇要在云荒大陆活下来，只有加紧修炼，褪去那层能保护她、助她脱逃的蛇皮。在过去的一百年里，她带着一条遮掩美貌的白纱东躲**。

    在见过她真身后依然待她毫无二致的，云荒大陆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剑仙落月真人，一个是与她有宿世情缘的舞阳星魂，还有一个是一位浪迹天涯的猎妖师，他叫唐翊。

    但明月被来自空桑派的弟子追杀，唐翊的事便作为后话。如何逃生固然重要，但明月却沉溺于碧螺圈套带来的悲伤中，因她的一念之仁，耗尽十年功力救助一个可怜父亲的儿子，却在天下最大的修仙流派空桑派练功房内暴露了自己灵蛇的身份。

    “到底什么才是对，什么才是错？”明月的后背受了一剑，伤口颇深，不知是被何种神兵利器所伤，象征生命的绿色荧光源源不绝从伤口泄出，那是灵蛇才有的能解百毒的血液。

    茂密的苍榆草一阵婆娑影动，留下一道凉晶晶的翠绿精华，那便是追杀她的所谓名门正派找寻她的证据。

    “蛇妖就在前面！快追！”

    道道耸动的黑影挥舞着雪寒的刀剑，向她的方向追来。

    流水潺潺，人影惶惶，以蛇族特有的透视眼望穿森林，只有黑白二色的瞳孔里，多了些慢慢靠近而急剧跳动的心脏，他们左顾右盼极为警觉，他们手中的刀剑都是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可根据他们的步伐、心跳频率，却不像空桑派的心法。

    “砰……”水花四溅，引来追杀者的注意，“快！河边有动静！”

    当他们来到河边时，除了漾动的水文并无异样。

    “你听错了吧！哪有人！”

    “我明明看到一条粗大的蛇尾巴，怎么……”

    “别吵了！继续找！”

    潜在深水下的明月听着众人的脚步越来越远，生命之血弥漫在冰凉的河水中，她只有潜得更深才能不也引人注意。

    发丝飘散在水底，如水藻一般，绽放着刺眼而美丽的花朵，她本就是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在蛇族、在人族，她高华如仙的气质是不可磨灭的。那是千百年的孤寂熏陶出的单纯。

    “砰……”不知何人跳进了河水，明月微微搅动巨大的尾巴，让身体沉入岩石下的洞穴中。

    一个身穿玄色夜行衣的身影如矫健的河鱼，在水中肆意搜寻一条蛇的影子。

    明月用心法凝住伤口外泄的灵气，凝神屏息潜在大岩石的暗影中，借着月色反光，来者竟是星魂，明月使劲眨眼，重新睁开时看到的却也是星魂的俊朗的面庞，他腰间佩戴的斩龙剑散发着缕缕红光。明月很是欣慰，在沉华岛他为了陪她修炼，强迫自己学会了游泳。但见到了又怎样呢？她心中不敢断定，星魂是否记起她的过往？

    若他像世人看到她的真身时露出的仇恨与惊怖，那此刻出现无疑让二人残存的一点美好都抹灭了。

    “不能让他发现！”明月强忍着痛楚，蜷缩在阴影里，直到星魂离开时向她看的最后一眼。

    他走了。明月有些庆幸与失落，但当务之急她只有先打坐养伤。

    她的血能治百病，若蛇族自己受了伤，只有一个方法痊愈：在洞穴调息七七四十九天，等新鲜的蛇斑覆盖了伤口，便可出关了。

    大岩石后的水文似乎有些不同，竟是空洞的！对隧洞极有研究的明月断定岩石后一定有个适宜蛇族居住的洞穴，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是对的，宽约大堂般的洞穴里，射进几缕月光，已经荒废多时了。

    月白色岩石上有一座神奇的女子雕像，历时经年竟未染上一丝尘埃与青苔。无论样貌、身段都与明月极为相似，同样风华绝代、闭月羞花的面容，宛若游龙、翩若惊鸿的气韵，衣袂翩翩、栩栩如生，冰冷僵硬的岩石在她身上赋予了生命！然而，她也与明月一样，长着一条长长的蛇尾，但她的面容依然那么气度高华、平淡祥和，宛若仙人。

    后背一阵刺痛，绿莹莹的生命之血已蔓延到了颈脖处，用手一摸，冰冰凉凉，蛇族的血是没有温度的。

    “星魂哥哥，后会有期了。”明月痛苦地闭上双眸，素手一台，洞中便浮出漫天美丽的花瓣，把洞穴都清理了一遍。

    “还是家里好。云荒也不过如此。”眼角飞挑处留下一缕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