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一天早晨,徐忆兰与往日一样,提着一篮子衣裳去河里洗。当她把衣裳全部洗净放进篮子里正准备回去时,不料一条小船飞似地靠过来,转瞬间两个短衣打扮的男人跳上岸,不等徐忆兰反应过来她已被扔到了船上。
忆兰完全懵了,只觉得浑身被摔的生疼,当她缓过了神,想大声呼救,一张嘴就被实实在在塞进一团布,同时手、脚也被结结实实地绑住。忆兰心里好害怕,记起平时常听人说绑票之事,想不到此事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想喊也喊不出来,想叫也叫不出来,她挣扎着,想挣脱捆绑,可是用尽了力却徒劳。忆兰陷入了绝境。
这时身边有人开了腔:“小妹妹,还是省省吧,别费劲了。”那人在跟忆兰逗趣。其他几个则嬉皮笑脸地逗哈哈。
忆兰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只见他穿了身黑香云纱衣裤,大热的天还戴了顶礼帽。漆黑的一张长脸象极马脸,此人正是李培安。
再看看另外三个人怎么这么眼熟,咦!正是来自家药店捣乱的无赖。自己怎么落到他们手里呢,忆兰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几个人都不是好人。
“咦,这个小孩衣服洗不完了,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文秀淑一边叨叨着一边去码头找。一开后门不见人影,再一看篮子歪在一旁,有些衣裳散落在台阶上。这一情景让文秀淑疑惑不解,这个孩子做事一向是稳稳当当的。联想起几天前店里发生的事,顷刻间她大惊失色,莫非这孩子被人绑架了。文秀淑火急火燎地往回走,一进后宅她便喊了起来:“正卿----快来呀----正卿----”。。。。。。
罗正卿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归置东西,听到母亲岔了音的喊声便急生生地赶了出来:“妈,什么事呀?”“出大事啦,作孽呀----”文秀淑一把拉住儿子便往后面走:“你去看看,忆兰丢了呀!”
“丢了?怎么会呢,这么大的人了在自己家还会丢呀!”罗正卿并不相信母亲的话:“妈,你不要急,兴许一会儿她就回来啦。”“你到码头上去看看吧,衣服散落一地,人却不见踪影了,她不是毛毛躁躁的人呀,肯定被人掳去了。”“被人掳去。。。。。。”罗正卿的话还没说完,人已到了码头上,定睛一看,母亲说的不错。此时他吓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妈妈,我们家遇到歹人了,忆兰肯定是被什么人掳去的。”听到儿子肯定了她的想法,文秀淑号啕大哭:“这可怎么办呀,忆兰呀----”。。。。。。“妈!冷静、冷静,我们不要慌了阵脚,快去告诉爸爸,告诉阿根阿明叔叔,我们一起去找吧。”“这么大的苏州到那里找呀,咳,这可怎么是好呀。。。。。。”
正卿知道母亲很是疼爱忆兰,完全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忆兰的丢失母亲怎么会不焦急万分呢。作为他自己也视忆兰为宝贝,他疼爱这个妹妹,对她有求必应。看到母亲乱了方寸,罗正卿马上为她鼓劲:“事情既然来了,我们就要冷静面对。快,我们分头去找吧。”
母子两人急匆匆地来到药店,向罗宗孝和两位伙计这么一说,大家也都惊呆了。
罗宗孝和两位伙计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们认定此事是李培安所为。罗宗孝对两位伙计耳语几句便往内宅走,他要回房拿些钱。两位伙计麻利地为顾客抓药收款,打发完最后一位顾客后药店便关上了门。
罗正卿与阿根分头沿河一路下去打探寻找。文秀淑则到街面上去打听寻找。
罗宗孝与阿明去了火车站。如果火车站找不到,他就去南京李家找,他豁出去了,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要把忆兰找回来。
罗正卿在自家码头对面找到了一位目击者,据那人说他确实看到有两个人把码头上的一个小姑娘抬起来扔到了船上,而且船往东划去了。
就在罗家上下四处寻找之时,徐忆兰在船上渐渐安静下来不再挣扎。她开始思考如何寻找机会脱身,首先要保持体力不做无谓的消耗。
也许长时间缩在船上无聊,那几个人便拿徐忆兰寻开心。李培安首先开了腔:“小姑娘,猜猜我们带你去哪儿?猜不到吧,告诉你吧,带你到上海白相白相。上海这个地方是花花世界,比苏州热闹多了,千奇百怪的事应有尽有,管保让你大开眼界。到了上海,我们给你找个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好地方,享福去吧。到时你可要谢谢我们哟。”忆兰心里盘算开了:他要带我到上海白相,白相还要捆绑我?还要给我找个吃吃喝喝的地方享福?他那叫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呀!看来他是要卖我呀,一定是把我卖到妓院,想到这儿忆兰急得落了泪。
当天下午,那条船驶到了上海。李培安吩咐为忆兰松了绑,不过他威胁道:“小丫头,你要不识相,有你的苦头吃。”
他们住进了一家旅馆,开了两间房。到了房间里,忆兰的手腕又被反绑到身后,脚腕也被捆上了。他们让忆兰靠墙坐在地上,这次没堵她的嘴。李培安领着一个走狗出去打探行情去了,留下两个走狗看守徐忆兰,由于看守的严,徐忆兰没有找到机会逃跑。
到了晚上李培安回来了,并买回了不少酒肉,李培安对手下说:“今晚好好对付一夜,明天就有大笔款子到手,明天下午四点多钟你们先回南京。”有一走狗问:“我们坐船还是坐火车?”李培安取出三张火车票交给为首的一个走狗:“往北六七里路就是北火车站,你们坐火车走,我在上海还有些事晚走一步。”
徐忆兰牢牢记住了李培安的话,她打算寻找机会逃跑,然后顺着铁路线找到苏州。
那几个人开始大呼小喝,又是猜拳又是喝酒吃肉,满屋子酒味、汗味搅在一起那个臭呀。
忆兰是又饥又渴,累得浑身没了力气,眼皮往一处粘。正当她迷迷糊糊地,“啪”的一声响把她惊醒。原来是一只饭碗从桌上落下来,摔成几瓣。那几个人谁都没有理会,仍旧在那猜拳喝酒。忆兰一天滴水无进,肚子饿心里就发慌。她在盘算:现在自己落入坏人之手,一定要寻找机会逃跑。要逃跑必须要有体力,一定要吃到东西,一定要舍下一张脸讨到吃的。于是她就开始叫:“我要喝水,我要吃饭”。。。。。。她不停地叫。一个走狗不耐烦了:“你这小丫头别不识相,你再闹给你耳光吃。”李培安被吵烦了便吩咐手下:“好歹对付一晚上,此刻别出差错,人饿是会掉‘色’的,差了‘成色’划不来。”听懂了主人的话,一个走狗端了一碗水送到忆兰嘴边::“快喝,还让老子服伺你,真是见了鬼啦!”喝过水忆兰要求吃饭。那人不耐烦地掰了块饼塞进忆兰嘴里。平时忆兰吃东西总是细嚼慢咽的,此刻可不这样,她用尽力气嚼着,用尽力气咽下肚里。她一方面确实饿了,一方面她想多吃些充实体力。吃完了她又要再吃,来来回回好几次。那人实在烦了便把整个一块饼往她嘴里一塞便不再理她,开始他的大呼小喝,划拳喝酒。徐忆兰把两个膝盖当桌子,低着头用力地吃着,一点都舍不得浪费。
吃饱了喝足了,忆兰心里挺开心,身体也有了力气。当她目光再一次碰到地上的那几块碎瓷片时她的脑子一激灵,她有了主意。趁那些人不防备,她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挪着屁股,伸直两条腿,用两只脚去夹桌旁的一块碎瓷片,用力地夹住了,她又一点一点地挪至原处,把两只脚收到胸前,想尽办法,把瓷片弄到身后。虽然忆兰十分小心,但多少还是有些响动。一个走狗回头望了眼忆兰:“这个小丫头看着挺斯文的,怎么这么不踏实,扭来扭去干啥?”忆兰马上不再动一下,哭叽叽地说:“太累了,难受。”走狗不再理她继续吃肉喝酒。忆兰放了心,开始她的行动。虽然手腕被捆住,但是手指头能活动,徐忆兰侧着身子去够瓷片,终于够到了。她用力地一下一下用瓷片的一边割划着绳索。
那几个人仍在吃着喝着。他们太得意了,因为他们掳到了一个头等货,憧憬着明天将有大笔款子到手,今日不醉待到何时。酒喝干了又去买,一直折腾到下半夜,个个喝的酩酊大醉,七倒八歪地打起鼾来。
此时忆兰已经挣脱了手上的绳索,她已累得双手又痠又疼,她已顾不得许多,拼着命地解下脚上的绳索。她一阵轻松,她连大气都不敢出又不敢站起来,而是爬着挪到门口,把门打开一条缝,快速地钻了出去,到了门外她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走了几步,尔后快步来到前厅准备朝大门外走。突然听到柜台里有人叫住了她:“小姑娘,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呀?”忆兰一激灵,马上反应过来,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微笑地说:“我家主人叫我去买些夜宵。”那人没再说什么,忆兰刚想往外走,看到门外黑沉沉的,自己两眼一抹黑,究竟往哪跑呢?她马上笑嘻嘻地问:“先生,你能告诉我南北方向吗,省得我回来迷路。”
那人一指大门:“正面是南,左手是东,右手是西。”
“谢谢”忆兰说罢就快步走出旅馆大门,到了外面她便狂奔起来。幸亏她是中学生了,学过地理,又喜欢看地图,在她的印象中苏州的位置在上海的西部稍稍偏北一点。从苏州去上海的途中要经过‘垮塘’、‘唯亭’、‘正仪’、‘陆家浜’、‘安亭’、‘南翔’这几个知名的城镇。听大人们曾经说过,两地的距离大约有200里的样子。
有了这些常识,徐忆兰的心里略微有了些底。她不敢搭船,一旦再次落入歹人之手逃跑的机会更少,再说附近并没有河流。她决定要沿着铁路线走,一点一点地摸回家。但是想的容易做的难,在这陌生的环境里她两眼一抹黑。她记起李培安曾说往北六七里路就是北火车站,于是她一路朝北奔往北火车站。而往北没有笔直的路提供给她,横横竖竖的街道往往让她走了不少回头路,她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赶。
此地虽是上海闹市,但是到了下半夜,街上也是空寥寂静,行人稀少。在这浓黑的夜色里,路灯微弱,忆兰独行在这恐怖的环境中,即便对面过来行人也会把她吓得发根竖立。她频频回眸四望生怕身后歹人追来。她心里又急又怕,早已是汗流浃背,此时虽是夏季,但从她汗毛孔里往外冒的都是冷气,她的牙齿止不住地“得得”打颤。她没有依靠,亲人们离她太远,只有靠自己勇敢地突出重围寻求生路。
渐渐地天空有了一抹亮色,街巷开始出现扫街人。忆兰觉得扫街人较为可靠便上前打听:“伯伯,请问火车站怎么走?”“往东走两个街口,再一路往北大概二三里路的光景。”
有了指点少了盲目性。刚才自己一路往西走过了头。她听到了火车的轰隆声,呀!太好了,赶快找到火车站,就能找到西行的铁轨。
终于找到了火车站,万幸的是她没有进去。首先她想到的是:歹人肯定会追过来,肯定会到车站里来找她。另则自己口袋里没钱,没钱怎么买车票呀!于是就在火车站外围寻找通向西面的铁路。她终于看到一列车身写有“南京”字样的火车徐徐开进火车站。对,就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李培安是在徐忆兰逃走二三个小时后发现他的“摇钱树”、“出气筒”消失了。当时他就急了眼,暴跳如雷:“妈了个,一群废物一群饭桶,吃货。。。。。。”见那三个走狗睡眼惺忪地,他更气了:“饭桶----还不快去追!到火车站去截住她。”这群歹徒顿时来了精神。一路上他们也看到了那位扫街人,向他打听有无看到一个小姑娘,得到答复后他们直奔火车站而去。
此时的徐忆兰已经沿着铁路线走出好长一段路了。出于本能的警觉,她不时回眸张望,生怕歹人追上来。实在走不动了,她便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坐下休息。渴了,便寻找干净些的河流捧起水喝。饿了,就会拔一棵地里的卷心菜,或是萝卜充饥。一路上还较为顺利。她以为已经逃离了上海,那些歹徒找不到她了,肯定也追不上她的。有了这种想法,心情也就放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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